第四十八章 太祖出兵征江南 李煜含淚歎國亡(2 / 3)

皇甫繼勳的退師,給宋軍的進攻又一次提供了有利時機。曹彬抓這一戰機,麾師猛攻,一舉奪取新林港,隨後馬不停蹄,殺至秦淮,兵臨金陵城下。

春節期間,盡管局勢緊張,江南的宮廷裏,依然是張燈結彩,歌舞連台。陳喬、張洎等人明知宋軍已至城外,憂心如焚,因為上次對長江浮橋判斷的失誤,招致李煜埋怨,現在更加不敢將實情告知,唯恐李煜發怒責罵。這樣一來,深居大內的李煜,對眼前的危機毫不知情,糊糊塗塗地過了一個安樂年。

元宵過後,李煜從春節的喜慶中醒來,仔細詢問戰況。陳喬見無法隱瞞下去,隻得硬著頭皮稟告。李煜大驚失色,在群臣的陪同下登上城牆,隻見隔著秦淮河,無數宋軍列柵為營,旌旗遍野,號角聲聲,他不禁仰天長歎:“皇甫誤我,皇甫誤我!”令人速召皇甫繼勳進宮。

皇甫繼勳來到宮中,李煜那張白皙的臉漲成了紫色,怒不可遏地責問道:“朕將國中主力交付與你,望你奮擊疆場,保家衛國,你竟敢擅自退兵,並隱情不報,你該當何罪?”

皇甫繼勳辯解道:“陛下,宋軍強勁,無人可敵;我方將士軍心渙散,出擊徒然喪師辱命,退守猶可保存實力,以衛金陵。至於未將實情報告陛下,臣以為若驚動陛下,徒令宮中惶懼而已。陛下難道還有什麼退敵良策嗎?”

“大膽!”李煜見他不僅不認錯,反而口氣張狂,語帶譏誚,氣得臉色鐵青,拍案喝道:“你誤國誤君,還敢一派胡言!來人哪,給我施出去,斬首示眾!”

皇甫繼勳並不慌張,他以為殿中大臣定會為自己開脫。誰料陳喬、張洎諸人,從未見過李煜如此暴怒,再加上對目前局勢心中有愧,都不敢上前陳說,眼見那皇甫繼勳被侍衛拖了出去,手起刀落,刹時身首分離。

李煜殺了皇甫繼勳,任命大將杜真主持城防,同時飛詔都虞候朱令贇,令他趕緊率領駐在上江的軍隊,入援金陵。那是李煜心中唯一的希望了。

曹彬為了讓皇上及時了解前線戰況,每天通過驛站,給京城送去戰報,因此趙匡胤對江南戰局了如指掌。

這天傍晚,趙匡胤接到前方快信,知皇甫繼勳被殺,李煜惶惶不可終日,金陵已處於宋軍包圍之中,於是提筆寫了一紙詔令,囑咐曹彬保護浮橋,加強對金陵的圍困,暫停攻勢,以逼李煜投降。寫罷,他又仔細讀了一遍,令侍衛用蠟丸裝好,即刻送往江南。

戰事進展得頗為順利,似乎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這種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的喜悅與興奮,讓趙匡胤感覺到一種俯瞰全局、造就曆史的成就感,伴隨著這種感覺而來的,還有心情的舒暢和放鬆。

時近中秋,天氣清爽,江南的群山鬱鬱蔥蔥。在廣陵城邊,青山腳下,隱藏著一處氣勢不凡的莊園,那,就是江南重臣徐鉉的府邸。因母親病故,他居家已經兩年。此時,他身穿素服,在房中撰寫《說文解字校注》。隻是宋軍南渡,局勢動蕩,徐鉉雖處山野,卻心境難寧,時時牽掛著戰局動態,無法專心致力於著述。

徐鉉坐在那張特別寬大的黑漆梨木書案前,右手揮毫疾書。寫完一段,自覺不滿意,將紙撕去,停筆伏案沉吟。正在凝神之際,一名仆人匆匆進來報告,說朝廷派人前來送信,在客廳等候。

徐鉉二話未說,快步來到廳中。

信使是集賢侍講周惟簡,與徐鉉素多交往。他見了徐鉉,也不客套,遞過李煜的親筆信道:“徐兄,金陵被圍數月,形勢危急,陛下憂慮萬分。盼兄速返金陵,共商退敵良策!”

“金陵被圍,吾亦知情,常欲赴京為陛下分憂。然母喪在身,三年未滿,輕率遠遊,孝心何在?”徐鉉閱過書信,眉頭緊鎖道。徐氏是江南望族,書香門弟,格外看重孝道。

“徐兄,國家事大,個人事小,豈能因服喪而廢了君臣大義?若國家破,徐兄的忠孝何在?”周惟簡慷慨激昂地勸說道。

周惟簡的話無可辯駁。徐鉉反背雙手,在廳中來回踱步,考慮再三,終於答應返京。其實,他也知道自己一介書生,根本無力挽回大局,但義之所趨,也隻有盡力而為了。

李煜在議事廳召見徐鉉,動情地說:“徐愛卿居喪兩年,寡人如失臂膀。眼下宋軍兵臨城下,虎視眈眈;我方兵微將寡,城破便在旦夕之間。朕欲遣你為特使,前往開封麵見宋主,請求罷兵;寡人願去江南國號,年年進貢,歲歲上朝。不知愛卿能否一行?”

徐鉉見李煜衣冠不整,臉色憔悴,全沒了往日那種風流倜儻的神采,不覺心中一酸:“臣受先帝與陛下的知遇之恩,常思報答。雖蒙斧鉞湯鑊,肝腦塗地,亦不敢辭也!”李煜大喜說:“朱令贇正準備率兵來援,愛卿既往開封,朕便令他暫勿行動。”

“陛下,臣此去未必能說服宋主撤軍,江南所恃者仍是援兵,為何要阻止?”

李煜說:“愛卿前往開封求和,而我方又在調集援兵,若宋主知情而惱怒,愛卿豈不危哉!”

徐鉉肅然道:“陛下當以社稷為重,焉能因一介之使而止援軍?況且臣已是花甲之年,若為國而死,留芳千古,又何足惜哉!”

李煜聽了,不禁流下熱淚,哽咽著說:“寡人何幸,得此忠臣!愛卿,你要珍重,萬勿頂撞宋主。和約不成,再做計較罷。”

君臣執手,相泣而別。

徐鉉於次日動身,馬不停蹄趕到開封。

趙匡胤在講武殿接見他。徐鉉呈上江南主的親筆信,請求罷兵。趙匡胤草草閱過書信,隨手丟在案上,冷冷地逼問徐鉉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彼時朕令爾主入朝,他為何抗命不從?”

徐鉉答道:“陛下征召,吾主本當應命,但因有病在身,故未成行。他如地,陛下如天;他如子,陛下如父。天乃能覆地,父乃能庇子。陛下心地仁厚,皇恩浩蕩,當哀矜江南,賜昭罷兵,方是聖明天子!”

趙匡胤笑道:“徐先生真是巧舌如簧。汝主既然事朕若父,父子本自一家,哪有南北對峙、分成兩家的道理?”

“陛下即使不矜吾主一人,亦當念及江南百姓。若金陵城破,玉石俱焚,其如蒼生何?”徐鉉叩首固請。

“先生無須擔憂。朕已諭令軍中,不得妄殺一人。江南百姓,可保無虞!”

徐鉉還想再諫,趙匡胤不耐煩地揮手說:“勿庸多言!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回去轉告李煜,能戰則戰,不能戰則降。此外別無他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