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煙一分即合,人舟俱杳。
蕭七雷迅韓生三人看在眼內,卻又無可奈何,在他們附近,一葉小舟也沒有。
他們當然也不能飛翔。
雷迅麵色鐵青,嘶聲狂吼道:“蝙蝠--你聽著,就是下地獄,上刀山,雷某人也奉陪!”
蝙蝠竟然聽入耳,怪笑著應道:“歡迎歡迎!”笑語卻已是那麼遙遠。
雷迅更怒,看樣子便要衝進江裏去,旁邊韓生慌忙一把拉住,道:“大哥不要這樣衝動!”
蕭七亦說道:“江上並無他舟,我們隻好暫時放過他。”
雷迅恨恨說道:“無論如何,我也要將這個老匹夫找出來!”
韓生道:“我們有的是時間,多的是機會。”
雷迅重重地吐了一口氣,道:“老二,你看這廝到底是人是鬼?”
韓生一怔,道:“是人。”
雷迅轉問蕭七:“蕭兄的意思又如何?”
蕭七道:“與韓兄一樣--鬼神之說,原就無稽,縱然真的有鬼,這蝙蝠真的並非一個人,又何必這樣子躲避我們?”
韓生撫掌道:“蕭兄說的是。”
雷迅道:“可是江湖傳言這蝙蝠……”
韓生道:“江湖傳言又焉能作準?”
雷迅道:“我們卻與他並無任何仇怨。”
韓生皺眉道:“這個人倘若真的是那蝙蝠,無論他做出什麼事情,都不足為怪。”
雷迅道:“你是說……”
韓生道:“傳說中,這個人邪正不分,做事隻憑一己的喜惡,而且有時候,簡直就像是一個瘋子。”
蕭七插口道:“這一次他的攔劫殺人,目的顯然就是在雷鳳姑娘的了。”
韓生道:“他殺人無疑就是為了滅口,現在的突然出現,顯然是知道秋菊未死,以為我們已經知道了是他的所為,索性就不再隱瞞的了。”
雷迅道:“那廝的消息這麼靈通?”
韓生道:“他方才的說話其實應該很清楚。”
蕭七沉聲道:“卻幸好他的消息還不算太靈通,否則他現在非獨絕不會在我們麵前出現,而且必會偷進鎮遠鏢局去。”
雷迅道:“幹什麼?”
“殺秋菊!”蕭七道:“隻要他將秋菊殺掉,所有的線索便又中斷。”
雷迅聳然動容,道:“不錯!”
他的目光再落在那條斷臂之上,既憤怒,又疑惑的道:“卻不知他將鳳兒的右臂斬下來,有什麼作用?”
蕭七道:“就是讓我們知道,事情是他做的,鳳姑娘是落在他的手上。”
雷迅恨聲道:“這隻要說一句話便已足夠。”
蕭七道:“這與其說是他惟恐我們不相信,毋寧說這個人的腦袋有問題,一個正常的人,是絕對不會這樣做的。”
雷迅連連點頭,道:“不錯--方才我實在給他嚇了一大跳。”
蕭七道:“又豈獨前輩而已,他看見我們吃驚,顯然很開心。”
韓生道:“這顯然才是他的目的。”
蕭七道:“方才他說已將鳳姑娘送回去鏢局。”
雷迅道:“他是這樣說--”一頓歎息道:“雖然沒有了一條右臂,隻要保得住性命,亦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蕭七沒有作聲,韓生亦沉默了下去。
雷迅看了他們一眼,眼瞳中忽然又露出恐怖之色,目注韓生,道:“二弟,你說是不是?”
韓生點頭。
雷迅轉望蕭七,還未開口,蕭七已歎了一口氣,道:“有些話我不該說的,可是,卻又不能不說。”
雷迅道:“隻管說。”
蕭七道:“我要說的前輩其實也明白。”
雷迅苦笑道:“老夫本與你一樣,是一個直性子的人,可是在這種情形之下,也隻好騙騙自己。”
一頓接道:“你是否要說,蝙蝠雖然說已經將人送回去,卻沒有說送的是一個活人還是死人。”
蕭七歎息道:“這個人我雖然所知不多,但以我所知,他斬去別人的一條臂膀,就絕不會讓那個人活下去。”
雷迅仰天望一眼,道:“無論如何,我們隻要回去鏢局就知道的了。”
這句話說完,他霍地轉身,原路走回去。
蕭七韓生亦步亦趨,腳步沉重。
心情同樣沉重。
司馬東城仍站立在原地,看見三人回來,籲了一口氣,才問道:“蝙蝠逃去了?”
蕭七道:“林外是一條大江。”
司馬東城道:“蝙蝠已準備好了船隻。”
蕭七點頭。
司馬東城轉問雷迅:“那真的是令千金手臂?”
雷迅道:“蝙蝠承認是從我女兒身上斬下來。”
“那麼人呢?”
“已送回鏢局,卻不知怎樣送回而已。”雷迅麵容沉重,霍地躍上坐椅。
司馬東城道:“我們要趕去鏢局一看的了。”
語聲未已,人已掠進車廂。
雷迅一騎亦已奔出。
天已大亮,鎮遠鏢局大堂燈火未滅,光如白晝。
堂左一排棺材,載的是死在王無邪手下的眾鏢師,堂右橫七豎八,盡是死在蝙蝠手下的一眾的屍體。
雷鳳的屍體被放在堂中八仙桌之上,一個身子被斬成六份。
蝙蝠送給雷迅的那條右臂,果然是雷鳳所有。
殺人不過頭點地,這就是瘋子所為。
蝙蝠也的確沒說謊,除了那條右臂,雷鳳其餘的部分已經送回鏢局。
卻是這樣送回來。
雷迅早已有心理準備。
準備蝙蝠送回來鏢局的雷鳳是死屍。
卻怎也想不到是一具碎屍。
看見了那具碎屍,他整個人就呆住,呆到現在,呆了差不多有一盞茶的時候。
所有的人都靜下來,韓生也沒有例外。
司馬東城偎在蕭七的懷中,一個身子微微在顫抖。
蕭七劍眉緊鎖,若有所思。
整個鏢局的大堂陷入一片接近死亡的靜寂中。
風穿堂戶,幾片落葉隨風舞進,那種死亡的氣氛也就更濃重。
落葉原就是死亡的象征。
又一陣風從堂外吹進。
吹來了殘秋的寒意,也吹起眾人的衣袂。
雷迅即時大吼一聲:“氣死我了!”張嘴一口鮮血噴出,仰天倒下。
蕭七韓生左右衝前,慌忙扶住,扶到旁邊椅上,隻見雷迅麵如金紙,雙目緊閉,已經昏迷過去。
韓生急呼道:“大哥,怎樣了?”
司馬東城亦走過來,一看道:“不用慌,他隻是急怒攻心,血氣上湧,那口血噴出,反而就沒有事了。”
韓生道:“我去叫大夫……”
司馬東城搖頭道:“不用。”轉而吩咐道:“小蕭你以真氣度進雷英雄體內。”
蕭七應一聲,一掌抵在雷迅的“靈台穴”上,將真氣度進。
司馬東城轉對韓生道:“我這裏有些藥丸,熱水衝服,雷英雄醒來就沒有事的了。”
她隨即從袖中取出一個玉瓶,拔開蓋子,傾出了三顆豆大的,碧綠色的藥丸。
韓生慌忙接過,一麵著人準備開水。
這時候,雷迅亦已經悠悠醒轉。
服下了那三顆藥丸,再調息一會,雷迅的麵色已回複正常。
他長長的籲了一口氣,隨即道:“蕭兄弟,你將手掌收回去。”
蕭七的右掌仍抵在雷迅靈台穴上,聞言道:“前輩你……”
雷迅搖頭道:“沒事的,隻是一時間咽不下那口氣。”
他的神態顯然亦已經回複正常。
蕭七於是將右掌收回。
雷迅坐直了身子,又籲了一口氣,道:“好一個蝙蝠,雷某人這輩子與你拚定了!”
韓生道:“大哥千萬要保重身子。”
雷迅大笑道:“你大哥刀頭上饌血,吐口血算是什麼。”
他說著緩緩站起身子,緩緩吩咐道:“兄弟你傳我說話,鏢局由今天開始結束,未出的鏢,請鏢主人領回,保費我們雙倍奉還,另外吩咐鏢局的帳房,將曆年盈餘,按鏢局各人年資均分,請各人另謀高就。”
一頓笑接道:“這些事,就是不用我吩咐,你也應該懂得做的了。”
韓生點頭,歎息道:“大哥又何須消沉至此。”
雷迅微喟道:“兄弟你難道還不明白?憑我們的武功,縱然找到了蝙蝠,亦未必保得住性命,而且,莫忘記了還有一個王無邪!”
韓生聳然動容,道:“不錯。”
雷迅看著他,道:“你原是鏢局的智囊,怎麼今天事事反要我提醒?”
韓生苦笑道:“小弟的心頭現在有如一堆亂草,方寸已大亂。”
雷迅笑笑,道:“現在我們無論如何都非要鎮定下來不可。”
他伸手一拍韓生的肩膀,道:“鳳兒既然已死亡,我們也沒有什麼好急的了。”
韓生無言點頭。
雷迅揮手道:“去做你的事。”
韓生方待退下,雷迅忽然又叫住,道:“兄弟,莫忘了你的那一份!”
韓生愕然抬頭,慘笑道:“大哥這是什麼說話?”
雷迅道:“我們兄弟相交一場,大哥總不能夠拖著你一齊送死!”
韓生大笑道:“大哥你這就未免看低小弟的了,我們兄弟結拜時候,說得是什麼話,大哥你縱然已忘記,小弟這一輩子卻是穩記心頭。”
重重一頓,接道:“大哥若是堅持,是叫小弟死在鏢局大堂之上,大哥之前。”
雷迅大笑,道:“好,好兄弟!大哥我是說錯了話,你莫要記在心上。”
韓生熱淚盈眶,欠身道:“小弟先去打點大哥吩咐那些事情。”
雷迅目送韓生走出大堂,轉對蕭七司馬東城,道:“兩位……”
司馬東城笑截道:“有一件事情,雷老英雄大概還未知道。”
雷迅一怔,道:“是什麼事情?”
司馬東城道:“我雖然不會死在你的麵前,但罵起人來,卻是很凶的。”
雷迅又是一怔,大笑道:“很好很好。”
司馬東城轉頤蕭七,道:“至於我這個兄弟,你要趕他走,相信也並不容易。”
雷迅連聲道:“我不趕,我不趕。”
他再在椅上坐下,目光又落在雷鳳的頭顱上,眼蓋一顫,忽然道:“洪伯!”
雷洪就站在一旁,聞得呼喚,連忙趨前道:“老爺有什麼吩咐?”
雷迅道:“是你第一個看見小姐?”
雷洪麵上猶有餘悸,不住點頭。
雷迅道:“你將當時的情形詳細與我說一遍。”
從他的神態、聲調看來,聽來,他現在非獨已經回複正常,而且非常之冷靜。
雷洪說得很詳細,何況旁邊還有一個司馬東城那麼仔細的人,不時的提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