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滎陽一戰,敗退河內之前,他那句“豎子不足與謀”,反映了內心的一種覺醒。這個以天下事為己任的梟雄,已經意識到朝廷衰落,日暮途窮,無力中興。同時,他曾寄予重望的諸侯領袖人物,所謂的四世三公、名門之後、有相當號召力的袁紹,隻是庸碌無能之輩。其他則更等而下之,不屑一提:遍顧宇內,有大誌向、有大作為者,舍我其誰?這肯定是曹操在兗州養精蓄銳時的精神狀態。
這是曹操一生中重要的思想轉折點,他在《蒿裏行》一詩中是這樣回顧的:“關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凶,初期會盟津,乃心在鹹陽。軍合力不齊,躊躇而雁行,勢力使人爭,嗣還自相戕……”說明他是站在更高的角度上,審視自己在曆史的這一頁中,該扮演什麼角色。
他不滿足於做兵強馬壯、舉足輕重的一方諸侯,在逐鹿中脫穎而出,成為一個盟主,代替袁紹的位置。他的力量,他的雄心,他麵臨的大好機遇,和董卓挾天子威令群臣的啟示,使他把目光注視到一個新的高度,身在山東,西望長安,問鼎九五,已不是什麼非分之想了。所以,他不參與袁紹、公孫瓚、韓馥的奪地搶權之爭,而是在一旁冷眼旁觀;也不像馬騰、韓遂興勤王之師,討賊殺敵,寧可坐等其變。那種十八路軍馬會盟,把袁紹推為盟主的事,他是不幹的了。
曹操由此招賢納士,擴充實力,心存遠略,勵精圖治,帳下文有謀臣,武有猛將,儼然一番立國氣象。當荀文若棄袁紹投奔他時,他說的“此吾之子房也”,就分明表現了他思想飛躍後的一派以漢高祖自許的胸襟。
此時劉備也好,孫吳也好,立腳未穩,焉談立國!連想都不敢想的,更甭說去做了。
卻說李、郭二賊欲弑獻帝,張濟、樊稠諫曰:“不可。今日若便殺之,恐眾人不服,不如仍舊奉之為主,賺諸侯入關,先去其羽翼,然後殺之,天下可圖也。”李、郭二人從其言,按住兵器。帝在樓上宣諭曰:“王允既誅,軍馬何故不退?”李傕、郭汜曰:“臣等有功王室,未蒙賜爵,故不敢退軍。”帝曰:“卿欲封何爵?”李、郭、張、樊四人各自寫職銜獻上,勒要如此官品。帝隻得從之,封李傕為車騎將軍、池陽侯,領司隸校尉,假節鉞;郭汜為後將軍,假節鉞,同秉朝政;樊稠為右將軍,萬年侯;張濟為驃騎將軍,平陽侯,領兵屯弘農。其餘李蒙、王方等,各為校尉。然後謝恩,領兵出城,又下令追尋董卓屍首,獲得些零碎皮骨,以香木雕成形體,安湊停當,大設祭祀,用王者衣冠棺槨,選擇吉日,遷葬郿塢。臨葬之期,天降大雷雨,平地水深數尺,霹靂震開其棺,屍首提出棺外。李傕候晴再葬。是夜,又複如是。三次改葬,皆不能葬,零皮碎骨,悉為雷火消滅。天之怒卓,可謂甚矣。
封建之封,即是封官。中國長期封建社會的一個特點,就是官本位,以至於今,官,仍是一種強有力的誘惑。因此伸手要官做,和此四人在城樓下張嘴要官做,完全不必奇怪。
俗雲,惡人天也怕,此話不假。當初董卓那樣胡作非為時,為什麼不用雷擊他?
且說李傕、郭汜既掌大權,殘虐百姓;密遣心腹,侍帝左右,觀其動靜。獻帝此時,舉動荊棘;朝廷官員,並由二賊升降。因采人望,特宣朱雋入朝,封為太仆,同領朝政。一日,人報西涼太守馬騰、並州刺史韓遂二將引軍十餘萬,殺奔長安來,聲言討賊。原來二將先曾使人入長安,結連侍中馬宇、諫議大夫種邵、左中郎將劉範三人為內應,共謀賊黨。三人密奏獻帝,封馬騰為征西將軍、韓遂為鎮西將軍,各受密詔,並力討賊。當下李傕、郭汜、張濟、樊稠聞二將軍至,一同商議禦敵之策。謀士賈詡曰:“二軍遠來,隻宜深溝高壘,堅守而拒之。不過百日,彼兵糧盡,必將自退。然後引兵追之,二將可擒矣。”李蒙、王方出曰:“此非好計。願借精兵萬人,立斬馬騰、韓遂之頭,獻於麾下。”賈詡曰:“今若即戰,必當敗績。”李蒙、王方齊聲曰:“若吾二人敗,情願斬首。吾若戰勝,公亦當輸首級與我。”詡謂李傕、郭汜曰:“長安西二百裏盩厔山,其路險峻,可使張、樊兩將軍屯兵於此,堅壁守之,待李蒙、王方自引兵迎敵可也。”李傕、郭汜從其言,點一萬五千人馬,與李蒙、王方二人忻喜而去,離長安二百八十裏下寨。
西涼兵到,兩個引軍迎去。西涼軍馬攔路擺開陣勢,馬騰、韓遂聯轡而出,指李蒙、王方罵曰:“反國之賊,誰去擒之?”言未絕,隻見一位少年將軍,麵如冠玉,眼若流星,虎體猿臂,彪腹狼腰,手執長槍,坐騎駿馬,從陣中飛出。原來那將即馬騰之子馬超字孟起,年方十七歲,英勇無敵。王方欺他年幼,躍馬迎戰。戰不到數合,早被馬超一槍刺於馬下。馬超勒馬便回。李蒙見王方刺死,一騎馬從馬超背後趕來;超隻做不知。馬騰在陣門下大叫:“背後有人追趕!”聲猶未絕,隻見馬超已將李蒙擒在馬上。原來馬超明知李蒙追趕,卻故意俄延,等他馬近,舉槍刺來,超將身一閃,李蒙搠個空,兩馬相並,被馬超輕舒猿臂,生擒過去。軍士無主,望風奔逃。馬騰、韓遂乘勢追殺,大獲勝捷,直逼隘口下寨,把李蒙斬首號令。
《三國演義》是一部講計謀的書,自然也是一部講謀士的書。但謀士也有良莠之分、好壞之別、高低之差、善惡之異,以及成敗之不同、命運之順逆、結局之悲歡、後世之褒貶毀譽不一等等。在三國謀士逞雄的局麵中,唯有這個賈詡是不可等閑視之的人物,也是這部書裏唯一大獲全勝的謀士。諸葛亮,應該說是謀士中最光輝的典型,但他並不是最成功的謀士,“出師未捷身先死”,便是最大的遺憾。隻有這個賈詡,從助紂為虐開始,到為張繡出謀劃策反曹,到為曹操、曹丕父子效力,計無不立,謀無不成,在殺掉那麼多謀士和文化人的曹操手下,能平安活到耄耋之年,功成名就而逝。這位最懂得在“伴君如伴虎”的環境下求生存的謀士,才是最傑出的謀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