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膽有識,方是真英雄。
趙雲以寡敵眾,當曹操二十萬之大軍,如入無人之境,先救黃忠,後救張著。殺得張郃、徐晃心驚膽戰,殺得曹操目瞪口呆,這是他的勇。殺回本寨後,雖追軍雲集,情勢迫急,戰,未必能勝,逃,也無退路,在此狀態下,臨危不懼,大開寨門,匹馬單槍,當門而立。這就不僅僅是過人的勇氣,而是超凡的才智了。
《三國誌》載:“益州既定,時議欲以成都中屋舍及城外園地桑田分賜諸將,雲駁之曰:‘霍去病以匈奴末滅,無用家為,今國賊非但匈奴,未可求安也。須天下都定,各返鄉梓,歸耕本土,乃其宜耳。益州人民,初罹兵革,田宅皆可歸還,令安居複業,然後可役調,得其歡心。’先主即從之。”這建議在安定西川民心上,是起了好作用的。
特別後來在諫阻劉備伐吳的問題上,他的見解若能被采納,西蜀的日子也許會好過些。可是一意孤行的劉備,感情用事,最後隻好命喪白帝了。像趙雲這樣有勇有謀的將領,特別具有政治頭腦者,在西蜀諸將中,是較為出色的。
卻說孔明分付黃忠:“你既要去,吾教法正助你,凡事計議而行。吾隨後撥人馬來接應。”黃忠應允,和法正領本部兵去了。孔明告玄德曰:“此老將不著言語激他,雖去不能成功。他今既去,須撥人馬前去接應。”乃喚趙雲:“將一枝人馬,從小路出奇兵,接應黃忠。若忠勝,不必出戰;倘忠有失,即去救應。”又遣劉封、孟達:“領三千兵,於山中險要去處,多立旌旗,以壯我兵之聲勢,令敵人驚疑。”三人各自領兵去了。又差人往下辨,授計與馬超,令他如此而行。又差嚴顏往巴西閬中守隘,替張飛、魏延來,同取漢中。
《三國誌》載,曹操問蔡琰:“聞夫人家先多墳籍,猶能憶識之不?”文姬曰:“昔亡父賜書四千許卷,流離塗炭,罔有存者。今所誦憶裁四百餘篇耳。”操曰:“今當使十吏,就夫人寫之。”文姬曰:“妾聞男女之別,禮不親授,乞給紙筆,真草唯命。”從這裏可以看到當時的戰亂對於文化遺產的毀滅性破壞,也看到曹操的文化素養不同於劉備孫權之處。
卻說張郃與夏侯尚來見夏侯淵,說:“天蕩山已失,折了夏侯德、韓浩。今聞劉備親自領兵,來取漢中,可速奏魏王,早發精兵猛將,前來策應。”夏侯淵便差人報知曹洪。洪星夜前到許昌,稟知曹操。操大驚,急聚文武,商議發兵救漢中。長史劉曄進曰:“漢中若失,中原震動。大王休辭勞苦,必須親自征討。”操自悔曰:“恨當時不用卿言,以致如此!”忙傳令旨,起兵四十萬親征。時建安二十三年秋七月也。曹操兵分三路而進,前部先鋒夏侯惇,操自領中軍,使曹休押後。三軍陸續起行。操騎白馬金鞍,玉帶錦衣;武士手執大紅羅銷金傘蓋,左右金爪銀鉞,鐙棒戈矛,打日月龍鳳旌旗;護駕龍虎官軍二萬五千,分為五隊,每隊五千,按青黃赤白黑五色,旗幡甲馬,並依本色,光輝燦爛,極其雄壯。
兵出潼關。操在馬上望見一簇林木,極其茂盛,問近侍曰:“此何處也?”答曰:“此名藍田。林木之間,乃蔡邕莊也。今邕女蔡琰與其夫董紀居此。”原來操與蔡邕相善。先時其女蔡琰乃衛道玠之妻,後被北方擄去,於北地生二子,作《胡笳十八拍》,流入中原。操深憐之,使人持千金入北方贖之。左賢王懼操之勢,送蔡琰還漢。操乃以琰配與董紀為妻。當日到莊前,因想起蔡邕之事,令軍馬先行,操引近侍百餘騎,到莊門下馬。
蔡文姬因兵亂被擄北地,作《胡笳十八拍》思念中原,曹操能為他老朋友蔡邕的女兒,花大量金錢,把她從匈奴左賢王那兒贖回來。這說明作為文學家的曹操,那性格是極富浪漫主義色彩,而且也很具有詩人激情的。
時董紀出仕於外,止有蔡琰在家。琰聞操至,忙出迎接。操至堂,琰起居畢,侍立於側。操偶見壁間懸一碑文圖軸,起身觀之,問於蔡琰。琰答曰:“此乃曹娥之碑也。昔和帝時,上虞有一巫者,名曹盱,能娑婆樂神。五月五日,醉舞舟中,墮江而死。其女年十四歲,繞江啼哭七晝夜,跳入波中。後五日,負父之屍,浮於江麵。裏人葬之江邊。上虞令度尚奏聞朝廷,表為孝女。度尚令邯鄲淳作文,鐫碑以記其事。時邯鄲淳年方十三歲,文不加點,一揮而就,立石墓側。時人奇之。妾父蔡邕聞而往觀,時日已暮,乃於暗中以手摸碑文而讀之,索筆大書八字於其背。後人鐫石,並鐫此八字。”操讀八字雲:“黃絹幼婦外孫臼。”操問琰曰:“汝解此意否?”琰曰:“雖先人遺筆,妾實不解其意。”操回顧眾謀士曰:“汝等解否?”眾皆不能答。於內一人出曰:“某已解其意。”操視之,乃主簿楊修也。操曰:“卿且勿言,容吾思之。”遂辭了蔡琰,引眾出莊;上馬行三裏,忽省悟,笑謂修曰:“卿試言之。”修曰:“此隱語耳。黃絹乃顏色之絲也,色傍加絲是‘絕’字;幼婦者少女也,女傍少字是‘妙’字;外孫乃女之子也,女傍子字是好字;臼乃受五辛之器也,受傍辛字是‘辭’字。總而言之,是‘絕妙好辭’四字。”操大驚曰:“正合孤意。”眾皆歎羨楊修才識之敏。
曹丕在《典論》中說:“上雅好文詞篇詠,雖在軍旅,手不釋卷。”《顏氏家訓》說:“孔子雲,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魏武袁遺,老而彌篤,皆少學而至老不倦者。”吳之孫權,蜀之劉備,似無任何文學氣韻而言,魏之曹操,卻是在中國文學史上享有不朽地位的人物。
此公淺薄了,何必賣弄?文人時有這種耐不得寂寞的表現欲,也著實是讓人討厭的。
曹操故作驚訝狀,其實,他也未必了然。
不一日,軍至南鄭。曹洪接著,備言張郃之事。操曰:“非郃之罪,勝負乃兵家常事耳。”洪曰:“目今劉備使黃忠攻打定軍山。夏侯淵知大王兵至,固守未曾出戰。”操曰:“若不出戰,是示懦也。”便差人持節到定軍山,教夏侯淵進兵。劉曄諫曰:“淵性太剛,恐中奸計。”操乃作手書與之。使命持節到淵營,淵接入。使者出書,淵拆視之,略曰:
凡為將者,當以剛柔相濟,不可徒恃其勇。若但任勇,則是一夫之敵耳。吾今屯大軍於南鄭,欲觀卿之妙才,勿辱二字可也。
本是好意,卻成了一封催命書。對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者,別繞彎子,直截了當地驅使,倒雙方都省事些。
夏侯淵覽畢,大喜,打發使命回訖,乃與張郃商議曰:“今魏王率大兵屯於南鄭,以討劉備。吾與汝久守此地,豈能建立功業?來日吾出戰,務要生擒黃忠。”張郃曰:“黃忠謀勇兼備,況有法正相助,不可輕敵。此間山路險峻,隻宜堅守。”淵曰:“若他人建了功勞,吾與汝有何麵目見魏王耶?汝隻守山,吾去出戰。”遂下令曰:“誰敢出哨誘敵?”夏侯尚曰:“吾願往。”淵曰:“汝去出哨,與黃忠交戰,隻宜輸,不宜贏。吾有妙計,如此如此。”尚受令,引三千軍離定軍山大寨,前行。
張郃說黃忠謀勇兼備,不可小覷,他本人更是這樣一員武將,才會這樣評價沙場之敵。凡到了相當量級的交戰雙方,通常都盡量保持節製,審慎,能夠冷靜、客觀地看待對手。自公元213年起,當曹操攻孫權不下,引軍還鄴,魏軍的主攻方向,便基本上由南線轉為西線。張郃,也就成為西部戰場上的主要指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