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曆史上,一個統治者登台,大多要伴隨著屠殺。打江山的開國之君如此,太平盛世父崩子繼者也大多是在殺戮的血雨腥風中坐上寶座的。
因為覬覦皇位的競爭者,都有其可恃的實力,或有軍隊,或有地盤,或有資格,或有輿論等等,這些是他們走到賭台旁邊的本錢,沒有一個人是想輸的。都抱著一搏之心,希望奪得那頂王冠。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於是,爭奪便十分殘酷了,特別是繼位之君對於其他也享有繼承權或潛在繼承權的人,也就是皇兄皇弟、皇子皇孫們,是絕不容情、絕不手軟的。
曹操生前一度屬意曹植,被賈詡以劉表父子事為喻勸止了。因此曹丕上台後,當然不能放過曹植,何況曹植已形成了自己的政治集團。但這個集團裏,圍繞這位七步詩才子的,都是些書呆子,沒有一個稱得上是政治家。楊修雖是行軍主簿,其實是個恃才傲物,毫無城府,隻會舞文弄墨的幕僚,若懂政治,他也不會被殺頭。丁氏兩兄弟,是一對張嘴罵人,沉溺酒鄉,半點正經也沒有的幫閑文人。所以,文學家要和政治家鬥,是以卵擊石的遊戲,無非找死而已。政治家要收拾不聽話的文學家,那還不是雷公打豆腐,小菜一碟?尤其這類生死攸關的皇權鬥爭,文人根本不是對手。
作為文學家的曹植,所以不幸,倒不是因為他的文學,而是由於太靠近政治,這倒也是值得後人於前車之覆中引以為戒的。
卻說曹丕聞曹彰提兵而來,驚問眾官。一人挺身而出,願往折服之。眾視其人,乃諫議大夫賈逵也。曹丕大喜,即命賈逵前往。逵領命出城,迎見曹彰。彰問曰:“先王璽綬安在?”逵正色而言曰:“家有長子,國有儲君。先王璽綬非君侯之所宜問也。”彰默然無語,乃與賈逵同入城。至宮門前,逵問曰:“君侯此來,欲奔喪耶?欲爭位耶?”彰曰:“吾來奔喪,別無異心。”逵曰:“即無異心,何故帶兵入城?”彰即時叱退左右將士,隻身入內,拜見曹丕。兄弟二人,相抱大哭。曹彰將本部軍馬盡交與曹丕。丕令彰回鄢陵自守。彰拜辭而去。於是曹丕安居王位,改建安二十五年為延康元年,封賈詡為太尉,華歆為相國,王朗為禦史大夫,大小官僚盡皆升賞;諡曹操曰武王,葬於鄴郡高陵,令於禁董治陵事。
曹操有文才,也有治術,但他的兒子曹植,隻有詩文,而不懂政治,所以,他就被丁儀、楊修之流包圍。而丁儀在朝廷裏名聲不佳,早有人說他:“懷奸佞之心,立於明朝,其得久乎?”可詩人曹植卻與這些人過從甚密,能不敗乎?俗話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先解決這個帶兵的曹彰,然後,騰出手來,慢慢地消遣曹植。
禁奉令到彼,隻見陵屋中白粉壁上,圖畫關雲長水渰七軍、擒獲於禁之事:畫雲長儼然上坐,龐德憤怒不屈,於禁拜伏於地、哀求乞命之狀。原來曹丕以於禁兵敗被擒,不能死節,既降敵而複歸,心鄙其為人,故先令人圖畫陵屋粉壁,故意使之往見以愧之。當下,於禁見此畫像,又羞又惱,氣憤成病,不久而死。
後人有詩歎曰:
司馬光說:“於禁將數萬眾,敗不能死,生降於敵,既而複歸,文帝廢之可也,殺之可也,乃畫陵屋以辱之,斯為不君矣!”
三十年來說舊交,可憐臨難不忠曹。
知人未向心中識,畫虎今從骨裏描。
卻說華歆奏曹丕曰:“鄢陵侯已交割軍馬,赴本國去了。臨淄侯植、蕭懷侯熊二人竟不來奔喪,理當問罪。”丕從之,即分遣二使,往二處問罪。不一日,蕭懷使者回報:“蕭懷侯曹熊懼罪,自縊身死。”丕令厚葬之,追贈蕭懷王。又過了一日,臨淄使者回報,說:“臨淄侯日與丁儀、丁廙兄弟二人酣飲,悖慢無禮。聞使命至,臨淄侯端坐不動,丁儀罵曰:‘昔日先王本欲立吾主為世子,被讒臣所阻;今王喪未遠,便問罪於骨肉,何也?’丁廙又曰:‘據吾主聰明冠世,自當承嗣大位,今反不得立;汝那廟堂之臣,何不識人才若此?’臨淄侯因怒叱武士,將臣亂棒打出。”丕聞之,大怒,即令許褚領虎衛軍三千,火速至臨淄,擒曹植等一幹人來。褚奉命引軍至臨淄城。守將攔阻,褚立斬之,直入城中,無一人敢當鋒銳。徑到府堂,隻見曹植與丁儀、丁廙等盡皆醉倒。褚皆縛之,載於車上,並將府下大小屬官,盡行拿解鄴郡,聽候曹丕發落。丕下令,先將丁儀、丁廙等盡行誅戮。丁儀字正禮,丁廙字敬禮,沛郡人,乃一時文士。及其被殺,人多惜之。天下文人通病,唯有動嘴的本事,除了罵街外,任何一點作為也拿不出手,禍到臨頭,還不知死,也真是悲哀。
卻說曹丕之母卞氏聽得曹熊縊死,心甚悲傷;忽又聞曹植被擒,其黨丁儀等已殺,大驚,急出殿,召曹丕相見。丕見母出殿,慌來拜謁。卞氏哭謂丕曰:“汝弟植平生嗜酒疏狂,蓋因自恃胸中之才,故爾放縱。汝可念同胞之情,存其性命,吾至九泉亦瞑目也!”丕曰:“兒亦深愛其才,安肯害他?今正欲戒其性耳!母親勿憂。”卞氏灑淚而入。丕出偏殿,召曹植入見。華歆問曰:“適來莫非太後勸殿下勿殺子建乎?”丕曰:“然。”歆曰:“子建懷才抱智,終非池中物。若不早除,必為後患。”丕曰:“母命不可違。”歆曰:“人皆言子建出口成章,臣未深信。王上可召入,以才試之。若不能,即殺之;若果能,則貶之,以絕天下文人之口。”丕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