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討魏國武侯再上表 破曹兵薑維詐獻書(1 / 3)

一個極其英明的政治家,也不可能不犯錯誤。

但是,要是能夠保持頭腦冷靜、思維清醒的話,就可以將錯誤的危害性減少到最低。如果摻雜進感情因素,明知其可為而不為,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勢必帶來很壞的後果。

諸葛亮作為一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典型,我們對其人格的偉大所產生的景仰心理,是一回事;但從其堅持錯誤的北伐政策,而導致蜀國過早地敗亡來剖析他的得失,則是另外一回事。

他所以要上表陳詞,因為大家反對北伐。主要是國力不強,人心思定,連年征戰,不勝負擔,當務之急,應該使蜀中人民喘一口氣,休養生息,醫治戰爭創傷。而諸葛亮卻不顧這種普遍的抵觸情緒,堅持他的北定中原,開疆辟土,恢複漢室,繼承大統的方針。

第一,他從漢賊不兩立,到蜀魏不兩存,到有魏則無蜀,到“王業不偏安,惟坐以待亡孰與伐之”,作出了錯誤的判斷。魏雖有吞蜀之心,不過曹睿上台後,舉朝上下,是主張掘壕堅守,待吳、蜀內亂的。他錯過了這樣一個相對平靜、可以養精蓄銳的時期。第二,因承受先帝伐賊之托,寢不安席,食不甘味,這種感情上的義務,使他罔顧客觀是否可能,貿然行動,很大程度是在維護個人的威信和尊嚴,是不足為訓的。第三,他還錯誤地認為如果繼續相峙下去,必然要出現突將無前、精銳不存的空虛狀態。因此主張趁這些有作戰經驗的將領仍在時,早打,大打。這種思路和他沒有說出來的對於自己的過於自信以及對後來人的缺乏信心,是有關係的。其實戰爭是複雜的係統工程,個別人的去留,是不起決定性作用的。因此,在剛剛結束了一次失敗戰爭以後,連他自己都承認“民窮兵疲”,“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的情況下,又發動一次不量力的進攻,前景當然是可想而知的了。

卻說蜀漢建興六年秋九月,魏都督曹休被東吳陸遜大破於石亭,車仗馬匹、軍資器械並皆罄盡。休惶恐之甚,氣憂成病,到洛陽,疽發背而死。魏主曹睿敕令厚葬。司馬懿引兵還。眾將接入,問曰:“曹都督兵敗,即元帥之幹係,何故急回耶?”懿曰:“吾料諸葛亮知吾兵敗,必乘虛來取長安。倘隴西緊急,何人救之?吾故回耳。”眾皆以為懼怯,哂笑而退。

卻說東吳遣使致書蜀中,請兵伐魏,並言大破曹休之事——一者顯自己威風,二者通和會之好。後主大喜,令人持書至漢中,報知孔明。時孔明兵強馬壯,糧草豐足,所用之物,一切完備,正要出師。聽知此信,即設宴大會諸將,計議出師。忽一陣大風自東北角上而起,把庭前鬆樹吹折。眾皆大驚。孔明就占了一課,曰:“此風主損一大將。”諸將未信。正飲酒間,忽報鎮南將軍趙雲長子趙統、次子趙廣來見丞相。孔明大驚,擲杯於地曰:“子龍休矣!”二子入見,拜哭曰:“某父昨夜三更病重而死。”孔明跌足而哭曰:“子龍身故,國家損一棟梁,吾去一臂也!”眾將無不揮涕。孔明令二子入成都麵君報喪。後主聞雲死,放聲大哭曰:“朕昔年幼,非子龍則死於亂軍之中矣!”即下詔追贈大將軍,諡順平侯,敕葬於成都錦屏山之東,建立廟堂,四時享祭。後人有詩曰:

司馬懿對諸葛亮研究得十分透徹。

228年正月諸葛亮第一次北征,到十二月,又進行第二次北征,不惜人力、國力至此,焉能取勝!

常山有虎將,智勇匹關張。

漢水功勳在,當陽姓字彰。

兩番扶幼主,一念答先皇。

青史書忠烈,應流百世芳。

卻說後主思念趙雲昔日之功,祭葬甚厚;封趙統為虎賁中郎將,趙廣為牙門將,就令守墳。二人辭謝而去。忽近臣奏曰:“諸葛丞相將軍馬分撥已定,即日將出師伐魏。”後主問在朝諸臣。諸臣多言未可輕動。後主疑慮未決。忽奏丞相令楊儀齎《出師表》至。後主宣入。儀呈上表章。後主就禦案上拆視。其表曰:

先帝慮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故托臣以討賊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賊,才弱敵強也。然不伐賊,王業亦亡。惟坐而待亡,孰與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日,寢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並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顧王業不可偏安於蜀都,故冒危難以奉先帝之遺意。而議者謂為非計。今賊適疲於西,又務於東,兵法“乘勞”,此進趨之時也。謹陳其事如左:

高帝明並日月,謀臣淵深,然涉險被創,危然後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謀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長策取勝,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劉繇、王朗,各據州郡,論安言計,動引聖人,群疑滿腹,眾難塞胸;今歲不戰,明年不征,使孫權坐大,遂並江東,此臣之未解二也。曹操智計,殊絕於人,其用兵也,仿佛孫吳;然困於南陽,險於烏桓,危於祁連,逼於黎陽,幾敗北山,殆死潼關,然後偽定一時爾;況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圖之,委任夏侯而夏侯敗亡,先帝每稱操為能,猶有此失;況臣駑下,何能必勝,此臣之未解四也。自臣到漢中,中間期年耳,然喪趙雲、陽群、馬玉、閻芝、丁立、白壽、劉郃、鄧銅等,及曲長屯將七十餘人,突將無前,賨叟、青羌、散騎武騎一千餘人,此皆數十年之內所糾合四方之精銳,非一州之所有;若複數年,則損三分之二也,當何以圖敵?此臣之未解五也。今民窮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則住與行,勞費正等,而不及早圖之,欲以一州之地與賊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

反對派的呼聲,大概甚囂塵上,否則,諸葛亮不會有這一份《後出師表》。

不解之三、之四,都是在為自己失敗開脫。問題在於,明白“何能必勝”,為什麼知其不可為而偏為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