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輅為何晏、鄧飆這兩位權貴卜卦時,很忤觸了一番後,竟一點不以為意。別人為他擔心,他卻說:“吾與死人語,何所畏耶!”這說明以曹爽為首的腐朽集團,不僅潛伏著巨大危機,而且危機迫在眉睫。因為他們:一、腐化墮落到了極點;二、不得人心到了極點;三、內部分崩離析到了極點;四、最重要的,是對司馬懿完全失去警惕,麻痹也到了極點。
自然,能夠使曹操、諸葛亮警懼而不敢小視的司馬懿,對付曹爽,還不是舉手之勞的事?“起舊日手下破敵之人,並家將數十,引二子上馬”,把城門一關,就解決了。“高平陵事件”隻能說明一個問題,統治集團的腐敗速度之快,是難以置信的。
司馬懿吃準了其表麵上強大,而不堪一擊的實質,更主要的,是看透了這班紈絝子弟駑馬戀棧豆的軟弱。所以,他有恃無恐,為所欲為,除個別人外,誰都對他俯首帖耳。於是不禁使人想起那些赫赫揚揚的人物,在十年動亂期間,被所謂的革命小將和所謂的革命造反派揪鬥、處置、發落而唯命是從,不敢存有反抗之心者,能說其中部分人士毫無“戀豆”情結麼?
卻說司馬懿聞曹爽同弟曹羲、曹訓、曹彥,並心腹何晏、鄧颺、丁謐、畢範、李勝等,及禦林軍,隨魏主曹芳出城,謁明帝墓,就去畋獵。懿大喜,即到省中,令司徒高柔假以節鉞,行大將軍事,先據曹爽營;又令太仆王觀行中領軍事,據曹羲營。懿引舊官入後宮,奏郭太後,言:“爽背先帝托孤之恩,奸邪亂國,其罪當廢。”郭太後大驚曰:“天子在外,如之奈何?”懿曰:“臣有奏天子之表,誅奸臣之計,太後勿憂。”太後懼怕,隻得從之。懿急令太尉蔣濟、尚書令司馬孚一同寫表,遣黃門齎出城外,徑至帝前申奏。懿自引大軍據武庫。早有人報知曹爽家。其妻劉氏急出廳前,喚守府官問曰:“今主公在外,仲達起兵何意?”守門將潘舉曰:“夫人勿驚,我去問來。”乃引弓弩手數十人,登門樓望之,正見司馬懿引兵過府前。舉令人亂箭射下。懿不得過。偏將孫謙在後止之曰:“太傅為國家大事,休得放箭!”連止三次,舉方不射。司馬昭護父司馬懿而過,引兵出城,屯於洛河,守住浮橋。
且說曹爽手下司馬魯芝見城中事變,來與參軍辛敞商議曰:“今仲達如此變亂,將如之何?”敞曰:“可引本部兵出城,去見天子。”芝然其言。敞急入後堂。其姊辛憲英見之,問曰:“汝有何事,慌速如此?”敞告曰:“天子在外,太傅閉了城門,必將謀逆。”憲英曰:“司馬公未必謀逆,特欲殺曹將軍耳!”敞驚曰:“此事未知如何?”憲英曰:“曹將軍非司馬公之對手,必然敗矣。”敞曰:“那日司馬教我同去,未知可去否?”憲英曰:“職守,人之大義也。凡人在難,猶或恤之,執鞭而棄,其事不祥莫大焉。”敞從其言,乃與魯芝引數十騎斬關奪門而出。
司馬懿曆經曹氏四代,眼看著帝王世家,宗族子弟,王公士族,天潢貴裔,總是一代不如一代地迅速腐敗下去。聲色犬馬,奢靡淫侈,行屍走肉,倒行逆施,更加速了衰亡的進程。他無論如何想不到他的後代也難脫這個規律,最後也是被摧枯拉朽般地掃進曆史的垃圾堆。
司馬懿並無多少兵力,但殘留在城內的守軍,竟無可奈何。事凡大勢一去,便隻有兵敗如山倒地一垮到底了。
人報知司馬懿。懿恐桓範亦走,急令人召之。範與其子商議。其子曰:“車駕在外,不如南出。”範從其言,乃上馬至平昌門,城門已閉,把門將乃桓範舊吏司蕃也。範袖中取出一竹版曰:“太後有詔,可即開門。”司蕃曰:“請詔驗之。”範叱曰:“汝是吾故吏,何敢如此!”蕃隻得開門放出。範出的城外,喚司蕃曰:“太傅造反,汝可速隨我去。”蕃大驚,追之不及。人報知司馬懿。懿大驚曰:“智囊泄矣,如之奈何?”蔣濟曰:“駑馬戀棧豆,必不能用也!”懿乃召許允、陳泰曰:“汝去見曹爽,說太傅別無他事,隻是削汝兄弟兵權而已。”許、陳二人去了。又召殿中校尉尹大目至,令蔣濟作書,與目持去見爽。懿分付曰:“汝與爽厚,可領此任。汝見爽,說吾與蔣濟指洛水為誓,隻因兵權之事,別無他意。”尹大目依令而去。
曹爽智商很低,連句整話都說不周全,智囊對他來講,也不過是聾子的耳朵——擺設而已。
卻說曹爽正飛鷹走犬之際,忽報:“城內有變,太傅有表。”爽大驚,幾乎落馬。黃門官捧表,跪於天子之前。爽接表拆封,令近臣讀之。表略曰:
征西大都督太傅臣司馬懿,誠惶誠恐,頓首謹表:臣昔從遼東還,先帝詔陛下與秦王及臣等,升禦床,把臣臂,深以後事為念。今大將軍曹爽背棄顧命,敗亂國典,內則僭擬,外專威權;以黃門張當為都監,專共交關,看察至尊,伺候神器,離間二宮,傷害骨肉;天下洶洶,人懷危懼,此非先帝詔陛下及囑臣之本意也。臣雖朽邁,敢忘往言?太尉臣濟、尚書臣孚等,皆以爽為有無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衛,奏永寧宮皇太後,令敕臣表奏施行。臣輒敕主者及黃門令,罷爽、羲、訓吏兵,以候就第,不得逗遛,以稽車駕。敢有稽留,便以軍法從事。臣輒力疾,將兵屯於洛水浮橋,伺察非常。謹此上聞,伏幹聖聽。
魏主曹芳聽畢,乃喚曹爽曰:“太傅之言若此,卿如何裁處?”爽手足失措,回顧二弟曰:“如之奈何?”羲曰:“劣弟亦曾諫兄,兄執迷不聽,致有今日。司馬懿譎詐無比,孔明尚不能勝,況我兄弟乎?不如自縛見之,以免一死。”
第一,曹芳,你是天子,你怕個甚?第二,曹爽,天子在你手裏,你怕個甚?第三,司馬懿,不就在城裏咋呼嗎,你們怕個甚?在中國官場中廝混的人,看起來,龐然大物,氣壯如牛,一旦,失去權力,剝掉官皮,馬上,狗屁不是,魂不附體。
言未畢,參軍辛敞、司馬魯芝到。爽問之。二人告曰:“城中把得鐵桶相似,太傅引兵屯於洛水浮橋,勢將不可複歸,宜早定大計。”正言間,司農桓範驟馬而至,謂爽曰:“太傅已變,將軍何不請天子幸許都,調外兵,以討司馬懿耶?”爽曰:“吾等全家皆在城中,豈可投他處求援?”範曰:“匹夫臨難,尚欲望活?今主公身隨天子,號令天下,誰敢不應?豈可自投死地乎?”爽聞言不決,惟流涕而已。範又曰:“此去許都,不過半宿;城中糧草,足支數載。今主公別營兵馬,近在關南,呼之即至;大司馬之印,某將在此。主公可急行,遲則休矣!”爽曰:“多官勿太催逼,待吾細細思之。”少頃,侍中許允、尚書令陳泰至。二人告曰:“太傅隻為將軍權重,不過要削去兵權,別無他意。將軍可早歸城中。”爽默然不語。又隻見殿中校尉尹大目到。目曰:“太傅指洛水為誓,並無他意。有蔣太尉書在此。將軍可削去兵權,早歸相府。”爽信為良言。桓範又告曰:“事急矣!休聽外言,而就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