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出英雄,是有一定道理的。
並不是上天安排,英雄多生於亂世,而是亂世能創造更多的磨煉機會,以及可以脫穎而出的機遇。太平盛世,按部就班,長幼有序,循規蹈矩,英雄就不大容易找到用武之地。所以,由治到亂,或者由亂到治的時期,總是人才輩出。
自黃巾起事,天下大亂,於是幹戈四起,烽火不止,此其時也,諸侯蜂擁而動,豪傑不安於位,正是風雲變色,群英際會的良機。董卓、呂布,曹操、劉備,袁氏兄弟和十八路諸侯,江東孫氏父子昆仲,聯袂而出,虎踞龍盤,俱不可一世。乃至於關羽、張飛、趙雲,魯肅、周瑜、呂蒙,張遼、樂進、於禁等武將,到諸葛亮、龐統,荀彧、荀攸、賈詡,張昭、顧雍等文臣,稱得上人才濟濟,群星璀璨,才演出了精彩千古的三國群英會。
等到魏、吳、蜀立國稱帝以後,基本步入正軌,雖然還有司馬懿、陸遜這類傑出人物出現在國與國之較量中,但叱吒風雲者,已寥若晨星矣!到了三國末期,也就隻有鄧艾、鍾會差可比擬。至於蜀之薑維、吳之諸葛恪更等而下之了。
這也可以說明人才成長的一個總規律,戰爭(從政治、軍事、經濟各方麵言,當然還要包括各式各樣的廝殺較量)是啟動才智產生鏈式反應的最有效的起爆器。
卻說薑維退兵屯於鍾堤,魏兵屯於狄道城外。王經迎接陳泰、鄧艾入城,拜謝解圍之事,設宴相待,大賞三軍。泰將鄧艾之功申奏魏主曹髦。髦封艾為安西將軍,假節領護東羌校尉,同陳泰屯兵於雍、涼等處。鄧艾上表謝恩畢。陳泰設席,與鄧艾拜賀曰:“薑維夜遁,其力已竭,不敢再出矣。”艾笑曰:“吾料蜀兵,其必出有五。”泰問其故。艾曰:“蜀兵雖退,終有乘勝之勢,吾兵終有弱敗之實,其必出一也;蜀兵皆是孔明教演精銳之兵,容易調遣,吾將不時更換,軍又訓練不熟,其必出二也;蜀人多以船行,吾軍皆在旱地,勞逸不同,其必出三也;狄道、隴西、南安、祁山四處,皆是守戰之地,蜀人或聲東擊西,指南攻北,吾兵必須分頭守把,蜀兵合為一處而來,以一分當我四分,其必出四也;若蜀兵自南安、隴西,則可取羌人之穀為食,若出祁山,則有麥可就食,其必出五也。”陳泰歎服曰:“公料敵如神,蜀兵何足慮哉!”於是陳泰與鄧艾結為忘年之交。艾遂將雍、涼等處之兵每日操練,各處隘口,皆立營寨,以防不測。
蜀魏交手,此出彼進,忽勝忽敗,犬牙交錯。鄧艾一席話,不僅語驚四座,連讀者也明白了許多。
卻說薑維在鍾堤,大設筵宴,會集諸將,商議伐魏之事。令史樊建諫曰:“將軍屢出,未獲全功。今日洮西之捷,魏人既服威名,何故又欲出也?萬一不利,前功盡棄。”維曰:“汝等隻知魏國地寬人廣,急不可得,卻不知攻魏者有五可勝。”眾問之,維答曰:“彼洮西一敗,挫盡銳氣,吾兵雖退,不曾損折,今若進兵,一可勝也;吾兵船載而進,不致勞困,彼兵皆從旱地來迎,二可勝也;吾兵久經訓練之眾,彼皆烏合之徒,不曾有法度,三可勝也;吾兵自出祁山,掠抄秋穀為食,四可勝也;彼兵雖各守備,軍力分開,吾兵一處而去,彼安能救?五可勝也。不在此時伐魏,更待何日耶?”夏侯霸曰:“艾年雖幼,而機謀深遠,近封為安西將軍之職,必於各處準備,非同往日矣。”維厲聲曰:“吾何畏彼哉?公等休長他人銳氣,滅自己威風。吾意已決,必先取隴西!”眾不敢諫。
鄧艾和薑維較量,一曰五必出,一曰五可勝,可謂知己知彼。但一個贏在真的知彼上,看出了換人不換馬的破綻,一個輸在了真的不知己上,衣甲、旗號變化,而坐騎卻還是那麼幾匹,這等粗心,可不是諸葛亮的真傳。
維自領前部,令眾將隨後而進。於是蜀兵盡離鍾堤,殺奔祁山來。哨馬報說:“魏兵已先在祁山立下九個寨柵。”維不信,引數騎憑高望之,果見祁山九寨,勢如長蛇,首尾相顧。維回顧左右曰:“夏侯霸之言,信不誣矣!此寨形勢絕妙,止吾師諸葛丞相能之。今觀鄧艾所為,不在吾師之下。”遂回本寨,喚諸將曰:“魏人既有準備,必知吾來矣。吾料鄧艾必在此間。汝等可虛張吾旗號,據此穀口下寨,每日令百餘騎出哨,每出哨一回,換一番衣甲旗號,按青、黃、赤、白、黑五方旗幟更換,吾卻提大兵偷出董亭,徑襲南安去也。”遂令鮑素屯於祁山穀口,維盡率大兵,望南安進發。
卻說鄧艾知蜀兵出祁山,早與陳泰下寨準備,見蜀兵連日不來搦戰,一日五番哨馬出寨,或十裏十五裏而回。艾憑高望畢,慌入帳,與陳泰曰:“薑維不在此間,必取董亭、襲南安去了。出寨哨馬隻是這幾匹,更換衣甲往來哨探,其馬皆困乏,主將必無能者。陳將軍可引一軍攻之,其寨可破也。破了寨柵,便引兵襲董亭之路,先斷薑維之後。吾當先引一軍救南安,徑取武城山;若先占此山頭,薑維必取上邽。上邽有一穀,名曰段穀,地狹山險,正好埋伏。彼來爭武城山時,吾先伏兩軍於段穀,破維必矣。”泰曰:“吾守隴西二三十年,未嚐如此明察地理。公之所言,真神算也!公可速去,吾自攻此處寨柵。”於是鄧艾引軍,星夜倍道而行,徑到武城山。下寨已畢,蜀兵未到,即令子鄧忠,與帳前校尉師纂,各引五千兵,先去段穀埋伏,如此如此而行。二人受計而去。艾令偃旗息鼓,以待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