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裏一個與我交好的女孩準備結婚,對方是相識二十多年的鄰家大哥哥。
我問她:“你不會覺得乏味嗎?兩個人太熟悉,就像左手和右手一樣。”
她嬌嗔地瞪了我一眼,笑道:“你的左手會離開你的右手嗎?”
婚禮上,她一身白紗,嫵媚動人地站在新郎旁邊,看上去郎情妾意,珠聯璧合。
我突然有點羨慕了。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大概是中國最典型的愛情模本了。比如林妹妹和寶哥哥,同床而寢,同桌而吃,一路拌嘴吵架,一路懵懂天真,有哭有鬧,也有笑有喜,那是彼此最好的時光。
每段感情都會有瑕疵
民國時也很流行青梅竹馬的戀情,傅雷和朱梅馥就是最有代表性的一對。
朱梅馥比傅雷小五歲,兩個人自小一起長大,這個清秀靦腆的小姑娘很喜歡跟著表哥玩。如果大人給了她一些零嘴,比如餅幹和糖之類的,她也都給傅雷留著。
女人似乎生來就有一些母性,當她愛上一個男人,她就會不自覺地像寵愛孩子似的寵愛他。朱梅馥對傅雷就有一種全然遷就的寵愛。
傅雷四歲的時候,父親傅鵬飛受人陷害,含冤而死。隨後不到一年的時間,他的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也相繼夭折。他曾說他的童年“隻見愁容,不聞笑聲”。
母親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傅雷身上。他小時頑皮,不肯好好念書,母親失望之下,竟然把他像粽子似的包裹起來,打算扔到水裏淹死他。還有一次,傅雷讀書時打盹,母親不惜用滾燙的蠟燭油燙他。他的整個童年都充斥著嚴苛和暴力,作為表妹的朱梅馥自然全部看在眼裏,她對他充滿同情。
女大十八變,朱梅馥一路從上海教會女校念到高中,此時的她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天生麗質,隨著年紀的增長又多了一分端莊,得到不少同學的愛慕。
傅雷也愛上了這個小表妹。她不僅溫柔甜美,還冰雪聰明,纖纖十指能夠把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彈奏得如行雲流水。
他們相愛了。
“她在偷偷地望我,因為好多次我無意中看她,她也正無意地看我,四目相觸,又是癡癡一笑。”傅雷在處女作《夢中》這樣描述他們之間的戀情。
戀愛帶來的悸動是甜美而新鮮的,兩個年輕的心緊緊地連在一起,不願分開。
沒多久,傅雷出國留學,二人不得不分隔兩地。在雙方家長的主持下,他們定下了婚約。
這一年,傅雷十九歲,朱梅馥僅僅十四歲。
法國以它特有的浪漫歡迎了傅雷。他就像走進了一個全新的世界,無處不驚奇,無處不美麗,他很快沉浸在這美麗的新世界。
可能傅雷自己也沒有想到,靦腆如他,居然也會擁有一場異國戀。
他認識了一個叫瑪德琳的姑娘,她有一雙會說話的迷人的眸子,有著敏銳而出眾的藝術天賦,有著梅表妹不具備的熱情、浪漫、刺激和冒險。
這一切對於傅雷來說都具有非凡的魅力。
傅雷在傳記中說:“這兩個姑娘就像一幅莫奈的畫與一軸母親手中的絹繡那麼不同。”
好友劉海粟目睹了傅雷這場三人之戀,他說:“兩人頻繁接觸中,感情逐漸熾熱起來。盡管傅雷早就愛上了朱梅馥,但現在麵對有著共同愛好的瑪德琳,他覺得,這位迷人的法國女郎,要比表妹可愛多了。”
權衡再三,傅雷決定向瑪德琳求婚,於是他給家裏寫了一封信,要求解除和朱梅馥的婚約。他決定分開自己的左手和右手。
每一段青梅竹馬的感情背後,肯定要經曆一次類似的考驗和波折。畢竟,在漫長的歲月裏,太過熟悉的兩個人容易產生審美疲勞,紅玫瑰變成蚊子血,白玫瑰變成飯黏子,我們開始惦記那個暫時還沒有得到的。
總有一個人會心癢,會躍躍欲試地換個人愛。但是沒關係的,斷臂舍身之後,他或她總會明白,有些東西已經不能割舍。
傅雷還有幾分理智,他遲遲下不了決心將那封信送出去,朱梅馥畢竟是他整個青春年少的美好。
他把信給了劉海粟,委托他寄回去。
男人有時候自欺欺人得可笑,難道傅雷認為,信不是他寄的,朱梅馥受的傷害就會少一點嗎?
讓人啼笑皆非的是,瑪德琳拒絕了傅雷的求婚,她是薩特和波伏瓦的追隨者,拒絕走進婚姻的墳墓。
傳統的傅雷自然接受不了這樣的愛情觀念。他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柔情蜜意都扔給了一腔春水。
傅雷的老朋友劉抗先生說:“瑪德琳弄得他在極度失望之餘,幾乎舉槍自盡。”
這個男人真是可悲又可憐。
他悔恨之餘,對那封寄回家的信懊惱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