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啟安鬆了手,麵色平靜,看不出起伏,頭微微一揚,轉向高爾夫球場的草坪。
輕輕吸了一口氣,“你也沒有贏我,何必再提?”
聞蕙一笑,“你倒是明白得很,難為你還抬舉我算什麼美人計。”她大步走到場邊,背起雙肩包。
他也隻叫了一聲蕙蕙,一切不足以讓她回頭,雖然每一步都像踩在雲端。霍啟安是沒有要求她留下,看著她一步步走出自己的視線,他已經等了那麼久……想到這兒,他不禁微微地握住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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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唯一去送霍桓進幼兒園的時候還沒有看到那個叫邵天越的孩子,她不敢斷定聞蕙的孩子是否會是霍啟安的,但她知道若霍啟安肯定那孩子是自己的就不會袖手旁觀——可她憑什麼推測?送完霍桓進了教室,她逛了一圈又折回幼兒園,特意回來看老師所說的那個穿軍綠色小外套的孩子。
兩個班的小孩子們在一起上活動課,洛唯一站在玻璃窗旁,選了一個不易被孩子們發現的角落。
邵天越很皮,天生看著就比霍桓要淘氣,不得不承認他還更有靈氣,眉角清秀,眼窩很深,鼻梁很挺——在她眼裏,越看越像霍啟安,心裏開始難受。
遊戲開始後,邵天越被老師點名去彈鋼琴。孩子尚小,彈的是簡單的《洋娃娃和小熊跳舞》,卻很有派,手指順溜地在鋼琴琴鍵上一順溜擦過,算是試音,十足的表演風範。小朋友們正襟危坐,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她很容易想起見到霍啟安的最初印象——何必非要愛他如此?
洛唯一印象中對霍啟安這個名字來自“娃娃親”。她自小含著金湯匙出生,嬌慣慣了,雖非養在深閨,也至少是不識愁滋味。父親是銀行行長,與霍秋陽甚至上官家早就私交甚好。霍家與洛家的娃娃親早就是定好的,可是她總是一瞥嘴,什麼年代了,還娃娃親,老土。
她卻並不知道與她定親的那個叫“霍啟安”的年輕人長什麼模樣,因為霍家沒有多少人見過他,偌大的霍宅連一張照片都是沒有的。她隻見到了那個白白淨淨、病書生一般的霍錦晨,據說是霍啟安的親弟弟,當時就很不屑——盡管錦晨對自己倒是異常熱情。她當時下定決心:如果和他弟弟那般,她立馬跑到國外再不回來,她才不要嫁給那樣的無用之人。她纏著母親問霍啟安到底是誰,可母親其實也不清楚,但拗不過她,就告訴了她一點霍家家史。
本來洛唯一的娃娃親是替霍家長子結下的,為的是互往互利,但當時洛家權勢更高些,霍家處於下風,因此洛父一直不肯鬆口,因為他知道霍家還有一個單字為“榕”的兒子在外並未獲承認,並非家族繼承人,很難放心。後來上官小姐做主替嫡長子——也就是她霍門上官氏的親生子霍啟安求下了這門婚事。
至於霍啟安,被霍家放在外頭的普通家庭養的,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模樣。
少女的情懷有一點點好奇也被最後一點神秘剝除給磨滅了,但霍家的保護網實在嚴密,她無法知道霍啟安長什麼模樣。想來想去覺得根本不能把青春浪費在這種娃娃親上,封建老土,下定決心高考一結束就要離開中國,到時候父母總不好來外國綁了自己回去。
沒想到,她和他竟然還是有緣的。
那次全市的青少年鋼琴大賽,她本不想參加,畢竟已經高三了,可是比賽卻還很重要,如果獲得榮譽在她的出國申請履曆上無意是個大亮點。
鋼琴是洛唯一真正下了功夫學的,不僅為了優雅,也是為了自己的坐姿等等。谘詢了她的鋼琴老師的建議,她選了很難演奏的鋼琴曲,李斯特《鍾》,世界上也久負盛名。原為帕格尼尼的小提琴協奏曲,當時李斯特聽到此曲後被深深吸引,隨即改編為鋼琴作品。它的旋律優美動聽,但需要演奏者極高超的鋼琴技巧,以當時的鋼琴發展來看,其艱深程度甚至被視為“幾乎不可能彈奏”。短短四分鍾的音樂中,要不斷出現“輪奏”(左右手交替彈奏)、“快速變八度”及“極大音程跳動的斷奏”等部分。當中最難的段落在以單手快速跳躍4個8度彈奏模仿鍾聲的一段。可這個恰好是洛唯一的拿手好戲,練得最多最熟,她喜歡用這個壓軸。
比賽那天,她穿著潔白的小禮服,像個公主,隻等拿冠軍——她的老師也是毫不謙虛地說自己當之無愧是冠軍的老師,她在後台,心裏很平靜。
卻在去洗手間的路上聽到了一個讓她驚呆的事情,聽到竟然有人要使壞——要給最後一個上台彈奏的人難堪!報幕的時候怎麼使壞?
最後一個選手,最後一個選手,是誰?會有怎麼樣的難堪?
她全看本來沒有關注的名字,赫然看到一行刺目的字,霍啟安:《星空》。
這個,她腦子裏一片混亂,是那個久尋未果的霍啟安嗎?他也會彈鋼琴,《星空》?難度還好吧,想彈出層次和感覺有一定的功底就可以啊,為什麼會有刁難的說法?可想而知,洛唯一上台後,把李斯特的《鍾》非常一般地結束了,她倒數第二個登台,卻稀稀落落的掌聲中倉皇而逃。心裏有點恨那個“霍啟安”,沒想到下台時隻一抬眸就看到他向她頷首致意,溫和的臉上沒有嘲諷也沒有許可,隻是平靜,那是一種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