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炯明對於以自治治理國家有深入的思考和實踐。1909年,他就在家鄉創辦《海豐自治報》,倡導自治才是救中國的唯一良方,同年當選為廣東谘議局議員,開始了其政治生涯。在他從政期間,明確係統地提出“籌辦城鎮鄉地方自治議草案”,建議設立城鎮鄉地方自治研究所,遴選精通政治人員專門研究城鎮鄉自治辦法,推動自治進行。擔任議員期間,他先後提出《革除衙署積弊案》《廢除就地正法案》《籌辦城鎮鄉地方自治案》《禁絕一切賭博案》等切合實際並極具操作性的提案。
正是基於上述長期的政治實踐積累,使得陳炯明可以很輕易地指出孫中山觀點的破綻,並批評道:“訓政之說,尤為失當。此屬君政時代之口吻,不圖黨人襲而用之。民主政治,以人民自治為極則,人民不能自治,或不予以自治機會,專靠官僚為之代治,並且為之教訓,此種官僚政治,文告政治,中國行之數千年,而未有長足之進步。”
兩人對於“政治”這一詞彙的理解也有較大分歧,用吳佩孚的話來說:“餘信政治的要諦在於道德,而孫先生似認為政治是一種技術。”崇尚傳統道德立身的陳炯明寧願失去權位,也不願意背棄自己對於民眾的諾言。
對於蘇聯的態度,也是兩人產生分歧的重要原因之一。1920年,列寧密使波特波夫,曾經專門拜訪當時在中國南部軍事實力最強的陳炯明,表示願意全力支持他統一中國,但是要放棄外蒙,承認外蒙獨立,並表示蘇俄可將儲存在海參崴的軍械供給粵軍使用,遭到陳炯明嚴詞拒絕。
而孫中山則與蘇聯一直保持密切聯絡,陳炯明對此從來不讚成。他認為外交政策的基礎“不在強權而在公理,不在抗爭或報複,而在訴諸國際之間同情及其相互之利益”。
1921年6月,堅持武力統一中國的孫中山任命陳炯明為援桂軍總司令,葉舉為前敵總指揮,開始第二次粵桂戰爭。陳炯明認為此刻中國民眾甚苦,不能再輕易發動戰爭,且將士疲憊,軍費不足,根本不可能完成北伐,仍然主張先定省憲,再議國憲,先確立民治的基礎,再循序漸進地推進統一。
在遭到陳炯明的消極抵製後,兩人的摩擦不斷升級,以致孫中山憤然表明:“我已立誓不與競存共事。”(競存是陳炯明的字)有傳言說他曾把手槍交給黃大偉,令其刺殺陳炯明。沒有不透風的牆,消息傳到陳炯明那裏,兩人的嫌隙於是無法彌補。
在美國國家檔案局於1946年後才公開於世的機密文件中,廣州美國領事報告,1922年4月中旬,因北伐軍入湘不成功,改道攻贛,孫中山在梧州的軍事會議席上,說南方有三人——陳炯明、唐繼堯、趙恒惕——都該受到嚴厲處罰。英國領事亦有同樣的報告。
1922年3月21日,陳炯明的親信、粵軍參謀長鄧鏗從香港公幹回省,在廣九車站突然遇刺,兩天後身亡。國民黨官史一向說鄧鏗是被陳炯明暗殺的,但實際上在這關鍵時刻的刺殺者究竟是誰呢?
密切關注局勢發展的美國副領事在當年4月4日有一份報告說:“關於謀殺鄧鏗的動機,我從外國情報探得兩報告,一說是廣西係所為,另一說是國民黨,以警告陳炯明而下毒手。”英國總領事在4月22日也有一份報告說:“國民黨謀殺陳炯明的參謀長鄧鏗,現已為眾所周知的事實。”
隨後陳炯明因表示無法接受孫中山令其參加北伐,以及不能籌措到500萬元軍費,而被孫中山免去粵軍總司令、廣東省長、內務總長職務,僅保留陸軍總長一職。
1922年5月9日,孫中山在韶關大誓三軍,北伐行動如箭在弦。他委任陳炯明的部下葉舉為粵桂邊督辦,試圖以高官誘惑分化陳家軍。葉舉卻不領情,在10天後突然率領60多營粵軍開入省城,成為廣州城的實際控製者。
當時中國的政治格局是南北兩個政權對峙,孫中山為表明自己“天下為公”的心跡,多次對外界放出話來,隻要“獨裁”的北洋政府徐世昌下台,他也將同時下野。6月2日,北洋總統徐世昌在巨大的壓力之下,宣布辭職。於是一時間,社會各界紛紛致電孫中山和廣州非常國會,呼籲孫中山實現與徐世昌同時下野的宣言,實現國家共和統一,其中蔡元培、胡適、高一涵等200多位名流甚至聯名要求孫中山下台。但出乎意料的是,孫中山斷然拒絕辭職。頓時,社會各界大失所望,孫中山的民望迅速下跌。
陳炯明對此也非常反感,他認為“我們之所以一直鬧革命、試圖武力顛覆北洋政府,無非是因為北洋軍閥廢掉了《臨時約法》、蹂躪了民主憲政,現在既然《臨時約法》已經恢複了,我們自然也就不必造反了”。盡管北洋政府幾乎同時宣布實施孫中山堅持恢複的《臨時約法》,孫中山的護法運動應該宣告成功了,但孫中山仍然不顧陳炯明的反對,堅持要通過軍事北伐,暴力推翻北洋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