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長鳴都尉”、“知時畜。”(1 / 2)

使雞介入人間生活的重要因素,是雞能啼晨,俗稱雞打鳴。《韓非子·揚權》:“使雞司夜,令狸執鼠,皆用其能”。司夜啼晨,雞的這一特長廣泛地被人的生活所利用。在尚無計時器的時代,那喔喔啼聲伴著人們日出而作,成為晝與夜之間重要的時間刻度。《詩經》中有首鄭國民歌《女曰雞鳴》,開篇道:“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妻子說:雞已叫了。丈夫說:天快亮了。一日之計在於晨。丈夫說要去射雁;妻子說,你射得大雁,我來把野味烹調,佳肴正可佐酒。這不正是由雞鳴所奏響的新一天生活的前奏曲嗎?

雞啼還是社會公共生活的時鍾。《詩經》中有首齊國民歌《雞鳴》,雖也是表現雞叫時分的夫妻對話,反映的內容卻更具有社會性。妻子說:“雞既鳴矣,朝既盈矣。”這是國君的妻子,她說:雞已經叫了,上朝的人很多了。那作為一國之君的男人卻戀床不起:“匪雞則鳴,蒼蠅之聲。”他裝傻充愣,硬是把雞喔喔說成是蠅嗡嗡。詩的最後,妻子道:“會且歸矣,無庶予子憎。”意思是,你再不去,上朝的人就要回家了,你可不要讓人們憎惡你是昏君呀。這首民歌反映了在記時器械尚不發達的社會裏,雄雞啼晨作為時刻標誌,在公共生活中的作用。

關隘城門也曾以雞鳴之時為開門通行的時間。《史記·孟嚐君列傳》故事,孟嚐君逃命來到函穀關前,時值夜半,後有追兵,關門緊閉。“關法雞鳴而出客,孟嚐君恐追至,客之居下坐者有能為雞鳴,而雞齊鳴,遂發傳出”。孟嚐君的門客中有人會學雞叫,人的口技引來一片雞鳴,守關之吏誤以為時辰已到,打開關門,孟嚐君也就得了條生路。“關法雞鳴而出客”,這是由官方頒布的、由守關吏卒強製執行的時刻表,所以司馬遷稱之為“關法”。秦重法治,然而這樣一條“關法”,卻被孟嚐君以手下雞鳴之徒的小伎倆鑽了空子。恰如清代顧炎武的詩句:“吊古莫言秦法峻,雞鳴曾放孟嚐回。”

還有一則故事也講以雞鳴口技騙得開關。《燕丹子》記,燕丹“夜到關,關門未開,丹為雞鳴,眾雞皆鳴,遂得逃歸”。

晉代王嘉《拾遺記》載,東漢靈帝荒淫。在宮苑內建裸遊館,又建雞鳴堂:“雞鳴堂,多畜雞,每醉迷於天曉,內侍競作雞鳴,以亂真聲也。”花天酒地,通宵達旦,也作半夜雞叫。

雞鳴之術還流傳在一則美好的傳說中。《古今圖書集成》第三十六卷引《江西通誌》,講了個撫州有九十九井的傳說。俗傳,周仙王與夫人相約,一夜間夫人織百縑,自己開百井。但剛至四更,夫人百縑已就,她便學雞叫欺哄群雞皆鳴。此時,周仙王恰好剛開成九十九眼井,“聞雞鳴,遂止”。聞雞而止,遵守約定,遂使撫州隻有九十九眼井。

即使到了現當代,雞鳴仍是一種重要的時間標誌。當代作家高玉寶自傳體小說中半夜雞叫的故事,就是以此為生活依據的。

雞鳴確有失時的時候。《古今圖書集成》載古諺:“失晨之雞,思補更鳴。”宋代孔平仲《珩璜新論》記,河南壽安有個縣尉去鄰縣辦案,夜宿村寺。因為轉天還要走很遠的路,便囑咐隨從:“雞鳴時上路。”隨從說:“今天寒雞懶,俟其鳴,向明矣,不若見星而行也。”轉日天快亮時上路,雞竟然真的尚未啼叫。

雞之鳴,留下“聞雞起舞”的佳話,《晉書·祖逖傳》載:祖逖“與司空劉琨俱為司州主簿,情好綢繆,共被同寢。中夜聞荒雞鳴,蹴琨覺曰:‘此非惡聲也。’因起舞”。一日之計在於晨,聞雞起舞,於是被用來形容一種積極向上的精神狀態。

晨啼的習性,為雞帶來有趣的別稱。《莊子·齊物論》形容思慮過於超前的人,一好像見了雞蛋立刻就希望雛雞長成報曉的大公雞,二好像看到射鳥的彈子馬上想到烤熟了的斑鳩。前一個比喻,原話是:見卵而求時夜。時夜,雞的別號。

雞又名“司晨”、“司晨鳥”,宋代陸遊《新買啼雞》曰:“明朝舂黍得碎粒,第一當冊司晨功”;晉代陸機《擬今日良宴會》曰:“譬彼伺晨鳥,揚聲當及旦”。《本草綱目》載:“雞者,稽也,能稽時也。”

雞又被稱做“燭夜”、“知時畜”、“長鳴都尉”。晉代《古今注·鳥獸》說:“雞,一名燭夜。”著此“燭”字,最得風流。古人稱讚雞的守時,覺得它像不眠的燭火一樣,燃盡夜黑。他們想象,日複一日,雄雞為了那準時的一唱,大概要舍棄許多“高枕”安眠之福吧。另兩個名稱的出處,一見於清代《事物異名錄》引《爾雅疏》:“雞者,知時畜”;一見於宋代《清異錄·獸》:“長鳴都尉,雞。”

雞鳴現象與時間的緊密關係,使這種現象先是作為一種時間標誌,被廣泛采用;後來又被紀時係統所吸收,成為某些紀時係統的時間稱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