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門飾辟邪雞和虎(1 / 3)

有趣的是,古代中國,不僅有把“牝雞習晨”當做“雞禍”的迷信,也有與之相對立的,以雞做門飾,辟邪驅惡的風俗。為什麼用雞來辟邪呢?人們解釋說:因為雄雞能夠報曉,鬼怪隻能在黑夜活動,所以它們最怕雞叫,雞一啼就趕快躲回鬼窩裏麵去。因此,古人相信以雞做門飾,可以辟邪驅惡。

其實,這樣的解釋,體現的隻是現代人的思維方式。報曉啼晨,固然是以雞辟邪民俗信仰的前提,然而,門飾用雞還有更古老的內容——它是門神崇拜的產物。

門神崇拜是一項相當古老的民俗。資曆最老的門神,人們叫他們神荼、鬱壘。關於這一對門神的神話,東漢初年《論衡·訂鬼篇》引《山海經》說:

滄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裏,其枝間東北曰鬼門,萬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茶,一曰鬱壘,主閱領萬鬼。惡害之鬼,執以葦索,而以食虎。於是黃帝乃作禮,以時驅之。立大桃人,門戶畫神茶、鬱壘與虎,懸葦索以禦凶。

《山海經》的成書,大約經曆了從春秋末年到漢代初年的漫長時期。上引一段文字,今本《山海經》不存,其行文特點也與今日所見《山海經》有所不同。神話學家袁珂認為,或許當年《論衡》作者誤記為《山海經》,其所引當是漢代或漢代以前的書。《論衡·亂龍篇》也談及這兩個門神。

神荼、鬱壘兄弟倆本是守鬼門的。度朔山有棵繁枝三千裏的大桃樹,樹枝遮蓋的東北角,為萬鬼出入之處。神荼、鬱壘守在那裏,他們手裏拿著蘆葦製成的繩索,將妄為人禍的作惡之鬼捆綁了去喂虎。

這一神話是對奉神荼、鬱壘為門神,以及在門前畫虎、懸葦索,避邪禦凶民俗信仰的解釋。東漢末年應劭《風俗通義·祭典》也說:“臘除夕,飾桃人,垂葦茭,畫虎於門,皆追效前事冀以衛凶也。”當時的門神,是用桃木雕刻的神荼、鬱壘像。

門扇上畫虎辟邪,則是由於神話中神荼鬱壘捉住惡鬼後捆綁了去喂虎。

虎為山之君、獸中王,虎嘯風生,撼山震穀,充滿陽剛之氣。因此,《風俗通義》說,“虎者,陽物,百獸之長也,能執搏挫銳,噬食鬼魅”,容易同人們的固有印象產生共鳴。

可是虎的這種榮譽,卻被雞分享了。大約魏晉之時,雞開始成為守門辟邪的門上神物。南朝《荊楚歲時記》載正月一日風俗:

帖畫雞戶上,懸葦索於其上,插桃符其傍,百鬼畏之。

所記習俗,同東漢《風俗通義》相比,門上桃符(桃人)、葦索依舊,唯獨以畫雞取代了畫虎。相應的傳說故事也編出來。有趣的是,故事的場景未變,情節未變,道具還是葦索,角色仍有兩個捉鬼之神,隻是以金雞替換老虎上場。晉代郭璞《玄中記》講:

東南有桃都山,上有大樹,名曰“桃都”,枝相去三千裏,上有一天雞。日初出,光照此木,天雞即鳴,群雞皆隨之鳴。下有二神,左名隆,右名突,並執葦索,伺不祥之鬼,得而煞之。今人正朝作兩桃人立門旁,以雄雞毛置索中,蓋遺像也。

相傳是隋代杜公瞻為《荊楚歲時記》所加的注解引《括地圖》,也講桃都山上有金雞,“下有二神,一名鬱,一名壘,並執葦索,以伺不祥之鬼,得則殺之”。

顯而易見,這故事是《論衡》所存《山海經》度朔山神話的翻版。雞取代了虎,並且,比虎站得高,雞被想象為高踞於大樹之上,神荼和鬱壘居其之下。

關於神荼、鬱壘,神虎、神雞的奇異傳說,不一而足。這類故事有件通用的“道具”,那就是奇大無比的桃樹。講神雞的故事,甚至將度朔山改成了桃都山。桃木也是具有辟邪意義的符號。《太平禦覽》引《典術》:“桃者,五木之精也,故壓伏邪氣者也。桃木之精生在鬼門,製百鬼,故今作桃人梗著門以壓邪,此仙木也。”桃木本身即有製百鬼的神功,用來削刻桃人,象征門神,料質的含義複加造型的意義,可謂雙加料。《玄中記》記傳說,在以雞代虎的同時,將度朔山改移桃都山,正是為了強調桃木這一符號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