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鳥圖騰是對太陽的崇拜(3 / 3)

縱觀《山海經》全書,東西南北中,方位感很強。方向不隻是處所問題,更是關係著五行歸屬的問題。書中涉及日月出入,東、西方向,並不含糊。神話學家袁珂作過統計,《山海經》記日月所出之山凡六,如大言山、合虛山等,皆在《大荒東經》;記日月所入之山也是六座,如玉門山、常陽山、大荒山等,皆在《大荒西經》;記日月出、入之山一座,名方山,也在《大荒西經》。

為什麼偏偏輪到少昊,出現東、西對立的記述呢?其實,這並非《山海經》以及其他古籍的記載自相矛盾。這種矛盾,在“昊”本身已經強烈地表現出來。屈原《天問》有:“九天之際”的句子,漢王逸注:“九天,東方琍天。”《呂氏春秋·有始》說“天有九野……西方顥天”,東漢高誘注:“西方八月建酉,金之中也。金色白,故曰顥天。”昊、琍、顥,三字通;既指東又指西,真是東、西難辨。《呂氏春秋》講四時與四帝,說到孟秋、仲秋、季秋,概為“其帝少琍”,今本高誘注為“西方金德之帝”,雖被人指為“係淺人臆改”,但畢竟是言之有據的。

少昊大約有過由東向西的曆程。這一曆程,《拾遺記》以少昊之母皇娥經曆窮桑的故事表現出來。《後漢書·張衡傳》載《思玄賦》,妙思遐想以寄情誌,頗得《離騷》遺風。在文中,張衡借少昊傳說抒己情懷,也就保留下少昊神話的一些片斷。張衡的文思,沿著少昊的行跡,忽而東,忽而西,比如:“過少琍之窮野兮,問三丘乎句芒……夕餘宿乎扶桑”,緊接著“發昔夢於木禾兮,穀昆侖之高岡”。扶桑為日出之處,在東;昆侖在西。“顧金天而歎息兮,吾欲往乎西嬉”,金天即金天氏,指西方之帝少昊。隨後,“思九土之殊風兮,從蓐收而遂徂”。蓐收,西方之神。徂,往,又從西折返。

方位,東還是西的謎團,恰恰是少昊神話的精妙所在。時東時西,確實表現為一種矛盾,但這一矛盾對立的兩個方麵,在少昊神話之中又得到了統一。少昊傳說的主題是崇鳥敬日,日出日落的經天軌跡恰似一條紐帶,將亦東亦西的少昊,統一在鳥飛東鳥飛西、日出了日落了的神話故事裏。

少昊神話體現了崇鳥敬日的原始思維。少昊稱為“鳳鳥氏”,鳳以百鳥之王;少昊以鳥名官,少昊的“鳥國”對於春分秋分、夏至冬至的劃分,就天文學而言,是對一個回歸年長度的觀測和劃分。《拾遺記》的故事說,白帝子與皇娥浮槎海上,“以桂枝為表,結薰茅為旌,刻玉為鳩,置於表端,言鳩知四時之候”,即《左傳》所言太昊鳥國的天文學成就——“司至”。上端置玉鳩的表,就是測量日影的天文儀器。可以想象,先民們終於找到了一種途徑,通過對太陽周年運行軌跡的觀測,得到了一歲的長度,進而知曉了春分、秋分,夏至、冬至。於是,原始農業的春種秋收有了時間表,在當時人們心目中,這簡直是神諭的天書,是體現天神之意的聖典。

少昊國為了由太陽得到的這一切,而將虔誠的崇敬回報給太陽,請看:少昊鳥國,不僅司分司至的官員以鳥命名,而且各個有司,乃至五工正、九農正,都用鳥類名字。以崇鳥的形式表達敬日的內容,在少昊鳥國神話中,二者結合得盡善盡美。

少昊神話裏有關東西方位的精妙內容,正與生肖文化的一道難題相契合——既然日中有金雞,那麼,屬酉的雞應該居西還是居東?清代《兩般秋雨庵隨筆》卷七引範育論金烏玉兔之語,就曾指出卯兔酉雞的東、西錯位問題:“日出於卯,卯屬兔……月出於酉,酉屬雞。”

雞入十二生肖,配酉而沒有配卯。對這一文化奇觀,少昊神話確實可以提供一種有說服力的解釋。上引《山海經·西山經》說,住在西方長留山的少昊神,“主司反景”——景即影。少昊由東方海壑的鳥國,來到西方高山的宮殿,為了觀察太陽西落時光線射向東方的反影。

借助光影,解說酉雞卯兔,正是古人探討生肖來曆的重要思路之一。我們且把它作為本書後麵章節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