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0章 養生記道(1 / 3)

沈複(1763-?),清代中後期著名的文學家。他的《浮生六記》用筆記體的形式,記錄了自己日常生活中所經曆的種種快樂和變故,使我們對清中後期士人的日常生活有所了解。他對自己伉儷生活的記錄,文筆淒婉動人,衝破了通常的名教的羈絆,不少地方催人淚下。對於家庭生活的記述,則讓我們了解到所謂父慈子孝的招牌下的殘酷。通篇使我們對於讀書人不能治生,隻能在社會的競爭中落魄潦倒,產生無窮的感慨。

自芸娘之逝,戚戚無歡。春朝秋夕,登山臨水,極目傷心,非悲則恨。讀《坎坷記愁》,而餘所遭之拂逆可知也。

靜念解脫之法,行將辭家遠出,求赤鬆子於世外。嗣以淡安、揖山兩昆季之勸,遂乃棲身苦庵,惟以《南華經》自遣。乃知蒙莊鼓盆而歌,豈真忘情哉,無可奈何而翻作達耳。

餘讀其書,漸有所悟。讀《養生主》而悟達觀之士,無時而不安,無順而不處,冥然與造化為一,將何得而何失,孰死而孰生耶?故任其所受,而哀樂無所錯其間矣。又讀《逍遙遊》而悟養生之要,惟在閑放不拘,怡適自得而已。始悔前此之一段癡情,得勿作繭自縛矣乎!此《養生記道》之所為作也,亦或采前賢之說以自廣。掃除種種煩惱,惟以有益身心為主,即蒙莊之旨也。庶幾可以全生,可以盡年。

餘年才四十,漸呈衰象,蓋以百憂摧撼,曆年鬱抑,不無悶損。淡安勸餘每日靜坐數息,仿子瞻《養生頌》之法,餘將遵而行之。調息之法,不拘時候,兀身端坐,子瞻所謂攝身使如木偶也。解衣緩帶,務令適然。口中舌攪數次,微微吐出濁氣,不令有聲,鼻中微微納之,或三五遍,二七遍,有津咽下,叩齒數通,舌抵上齶,唇齒相著,兩目垂簾,令朧朧然漸次調息。不喘不粗,或數息出,或數息入,從一至十,從十至百,攝心在數,勿令散亂,子瞻所謂寂然、兀然與虛空等也。如心息相依,雜念不生,則止勿數,任其自然,子瞻所謂隨也。坐久愈妙,若欲起身,須徐徐舒放手足,勿得遽起。能勤行之。靜中光景,種種奇特,子瞻所謂定能生慧,自然明悟,譬如盲人忽然有眼也。直可明心見性,不但養身全生而已。出入綿綿,若存若亡,神氣相依,是為真息。息息歸根,自能奪天地之造化,長生不死之妙道也。

人大言,我小語;人多煩,我少記;人悸怖,我不怒。淡然無為,神氣自滿,此長生之藥。《科聲賦》雲:而況思其力之所不及,憂其智之所不能。

宜其渥然丹者為槁木,黟然黑者為星星。此士大夫通患也。又曰:百憂感其心,萬事勞其形。有動乎中,必搖其精。人常有多憂多思之患。方壯遽老,方老遽衰,反此亦長生之法。舞衫歌扇,轉眼皆非;紅粉青樓,當場即幻。秉靈燭以照迷情,持慧劍以割愛欲,殆非大勇不能也。然情必有所寄,不如寄其情於卉木,不如寄其情於書畫,與對豔妝美人何異?可省卻許多煩惱。

範文正有雲:“千石聖賢,不能免生死,不能管後事,一身從無中來,卻歸無中去。誰是親疏?誰能主宰?既無奈何,即放心逍遙,任委來往。如此斷了,既心氣漸順,五髒亦和,藥方有效,食方有味也。隻如安樂人,勿有憂事,便吃食不下,何況久病?更憂身死,更憂身後,乃在大怖中,飲食安可得下?請寬心將息”雲雲,乃勸其中舍三哥之帖。餘近日多憂多慮,正宜讀此一段。放翁胸次廣大,蓋與淵明、樂天、堯夫、子瞻等,同其曠逸。其於養生之道,千言萬語,真可謂有道之士。此後當玩索陸詩,正可療餘之病。

□浴極有益。餘近製一大盆,盛水極多,□浴後,至為暢適。東坡詩所謂“淤槽漆斛江河傾,本來無垢洗更輕”,頗領略得一二。

治有病,不若治於無病。療身,不若療心。使人療,尤不若先自療也。林鑒堂詩曰:

自家心病自家知,起念還當把念醫。

隻是心生心作病,心安那有病來時。

此之謂自療之藥。遊心於虛靜,結誌於微妙,委慮於無欲,指歸於無為,故能達生延命,與道為久。

《仙經》以精、氣、神為內三寶,耳、目、口為外三寶。常令內三寶不逐物而流,外三寶不誘中而擾。重陽祖師於十二時中,行、住、坐、臥,一切動中,要把心似泰山,不搖不動。謹守四門:眼、耳、鼻、口。不令內入外出,此名養壽緊要。外無勞形之事,內無思想之患,以恬愉為務,以自得為功,形體不敝,精神不散。

益州老人嚐言:“凡欲身之無病,必須先正其心,使其心不亂求,心不狂思,不貪嗜欲,不著迷惑,則心君泰然矣。心君泰然,則百骸四體雖有病,不難治療。獨此心一動,百患為招,即扁鵲、華佗在旁,亦無所措手矣。”林鑒堂先生有《安心詩》六首,真長生之要訣也。詩雲:

我有靈丹一小錠,能醫四海群迷病。些兒吞下體安然,管取延年兼接命。安心心法有誰知,卻把無形妙藥醫。醫得此心能不病,翻身跳入太虛時。念雜由來業障多,憧憧擾擾竟如何。驅魔自有玄微訣,引入堯夫安樂窩。人有二心方顯念,念無二心始為人。人心無二渾無念,念絕悠然見太清。這也了時那也了,紛紛攘攘皆分曉。雲開萬裏見清光,明月一輪圓皎皎。四海遨遊養浩然,心連碧水水連天。津頭自有漁郎問,洞裏桃花日日鮮。

禪師與餘談養心之法,謂心如明鏡,不可以塵之也;又如止水,不可以波之也。此與晦庵所言學者常要提醒此心,惺惺不寐,如日中天,群邪自息,其旨正同。又言目毋妄視,耳毋妄聽,口毋妄言,心毋妄動,貪嗔癡愛,是非人我,一切放下。未事不可先迎,遇事不宜過擾,既事不可留住,聽其自來,應以自然,信其自去,忿鉣恐懼,好樂憂患,皆得其正。此養心之要也。

王華子曰:“齋者,齊也。齊其心而潔其體也,豈僅茹素而已。所謂齊其心者,淡誌寡營,輕得失,勤內省,遠葷酒;潔其體者,不履邪徑,不視惡色,不聽淫聲,不為物誘。入室閉戶,燒香靜坐,方可謂之齋也。誠能如是,則身中之神明自安,升降不礙,可以卻病,可以長生。”

餘所居室,四邊皆窗戶,遇風即闔,風息即開。餘所居室,前簾後屏,太明即下簾,以和其內映;太暗則卷簾,以通其外耀。內以安心,外以安目,心目俱安,則身安矣。

禪師稱二語告我曰:“未死先學死,有生即殺生。”有生,謂妄念初生;

殺生,謂立予鏟除也。此與孟子勿忘勿助之功相通。孫真人《衛生歌》雲:

衛生切要知三戒,大怒大欲並大醉。三者若還有一焉,須防損失真元氣。

又雲:

世人欲知衛生道,喜樂有常嗔怒少。心誠意正思慮除,理順修身去煩惱。

又雲:

醉後強飲飽強食,未有此生不成疾。入資飲食以養身,去其甚者自安適。

又蔡西山《衛生歌》雲:

何必餐霞餌大藥,妄意延齡等龜鶴。但於飲食嗜欲間,去其甚者將安樂。食後徐行百步多,兩手摩脅並胸腹。

又雲:

醉眠飽臥俱無益,渴飲饑餐尤戒多。食不欲粗並欲速,寧可少餐相接續。若教一頓飽充腸,損氣傷脾非爾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