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隻小狐狸已被驚嚇得失去了知覺,人們把它撿起來扔進了一個麻布袋,它在裏麵很安靜。人們沒有心思去顧小狐狸兄長們的屍體,隻用了幾鐵鍬,隨便兩三下就把它們埋進了洞穴裏。

小狐狸被這些有罪的人帶回了村子,它被鐵鏈牢牢地拴在院子的小木箱旁。這是隻美麗的小尤物,它柔軟的毛皮和柔和的身形像極了一隻雪白而溫順的小羊羔,惹人愛憐。隻是,那雙和疤臉一樣的黃眼睛,不時地閃爍出狡猾陰狠的光,這是它唯一不能和小羊羔相提並論的地方。

隻要有人在跟前,小狐狸就盡可能地蜷縮身子,往小木箱的最裏麵躲藏著。要等到最後一個人離開一小時後,它才會探出頭來四下張望這陌生的地方。我的小屋剛好有一扇窗戶,既可以很好地觀察到它,又不容易被它發現。院子裏有幾隻母雞打它的麵前經過,這是它熟悉的食物,媽媽和爸爸曾經不止一次地給它們帶回這樣的美餐。那天傍晚,天空快拉上黑簾的時候,一隻母雞急匆匆地回窩路過它時,鏈子猛然響動起來——小狐狸向那隻母雞發起了進攻。可是隨著鏈子的抽動,它被狠狠地拽了回去,要是鏈子再長一點兒,它就能抓住那隻母雞了。

小狐狸沒有成功,它沮喪地爬回了箱子裏麵。在這次捕捉母雞失敗後,它並沒有完全死心,沒過一會兒,又鑽出箱子嚐試了幾回。隻是每一次,它都會從前一次的行動中總結教訓,估量好鏈子的長度,然後小心地對著目標進行衝刺。到最後,它已能夠在鏈子的長度以內進行跳躍,似乎已不用去在乎結果,隻重視自己是否會被無情的鐵鏈給拽回了。

天色已黑到伸手也難辨五指的時候了,孤獨和無助讓第一次離開母親和兄弟的小狐狸越來越感到不安。它嚐試著往箱子外走,但一有半點兒響動,它就會拖著長而重的鐵鏈往回躲。有時候,它用小爪子按住鐵鏈狂怒地啃咬,但突然又停下來,似乎是聽到了什麼,然後又仰起濕乎乎的小尖鼻發出幾聲短而顫抖的呼喚。這樣的狀況反複了好幾回,在這期間,它拚命擺弄這根鐵鏈,同時不停地沿著箱子內側打圈圈,總之是想盡了辦法,用盡了力氣,誓要擺脫這根魔鬼一般的鏈子。

“呀——籲!”

終於它不再感到孤獨,因為它的呼喚有了回應——是它親愛的媽媽從遠方給它發來的信號。幾分鍾以後,一個黑影閃現在院落外的柴堆上。小狐狸隻略微猶豫了一下,就興奮地跳出箱子,向母親奔去,用它能表達出的所有快樂來迎接媽媽。狐狸媽媽迅速跳過去,叼起孩子就向它來的方向跑。可當鐵鏈被拉到頭時,可憐的小家夥被猛地從親愛的媽媽口中拉了回去。有人聽到外麵有較大的響動,開窗探頭來看個究竟,狐狸媽媽隻得趕緊往柴堆方向逃閃。

一小時後,我已聽不到小狐狸驚慌不安的叫喚聲了。於是我悄悄地往箱子處窺視,隻見月光下,狐狸媽媽伸開身體躺在小狐狸身旁不停地啃咬著,鐵鏈發出“鋃鐺,咣當”的聲音。很明顯,它在拚命咬孩子脖子上那根討厭的鎖鏈;而小狐狸正在吃母親的奶呢。

當我走出小屋時,狐狸媽媽已逃入了漆黑的森林。我在小木箱外麵發現了兩隻小田鼠的屍體,它們的身上還留有一絲體溫。這是狐狸媽媽為它的孩子準備的。第二天早晨,我發現挨著小狐狸脖子部位約半米的鏈子上,有被蹭過的痕跡——一小節明顯的光亮。

我往林中被毀的洞穴走去,再次發現狐狸媽媽留下的痕跡——心碎的狐狸媽媽早在我來以前,挖出了三隻小幼狐的屍體。它們安靜地躺在地上,已被舔得很幹淨,在它們身旁同樣睡著兩隻家禽——剛被殺死的母雞。在它們旁邊的新土堆上的印記讓我知道——它們的母親曾站在那裏注視了它們很長的時間,一定還流了淚。它把它們最喜愛的食物帶來了,這是它在看望最小的孩子時,順道掠來的。在給它們送來這種食物的時候,它其實更渴望用自己的乳汁再喂養它們一次,所以它像以往一樣嚐試著去喂它們,去暖它們的身體。但這一切都是徒勞的——在它們柔順的皮毛下,僵硬的小身體都是冰涼冰涼的,沒有一隻的小尖鼻能夠呼出氣息,都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很安靜,很安靜。

土堆上還布滿了狐狸媽媽頭、胸和腿的深印,這些印跡告訴我,它曾在無聲的哀泣中注視了三個孩子很久很久;哀悼過程中,它曾發了瘋似的發出長而痛苦的呼喚。但它是位很堅強的母親,因為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在那個地方發現過它回來過的痕跡。我想,它懂得自己的三個孩子是不可能再醒過來了——喪夫、喪子的痛苦使它明白:要遠離這個傷心的地方,堅強地活下去,為了唯一活著的孩子必須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