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向天津追?老爺子說是從銷贓這條線兒上想的。土匪要大車幹嗎?八成是為了賣。罪犯都有個習慣,如果他用一種手段作案成功了,在這種手段被識破之前,他總是不願意變更的。既然以前韓匪到天津銷過贓,這次依然存在可能。當然土匪趕車去匪巢的可能性也很大,但匪巢漫無邊際,往天津追,總是機會多一點。

老爺子等人怎麼到的南苑沒有和我說過,但肯定不是乘汽車去的。追擊,則是從當地征發了三輛破得不能再破的自行車,三個人穿著破得不能再破的大棉襖,順著大路就猛蹬下去了—帶著大車,土匪是沒法下大路的,這大大減少了偵察工作的難度。

幾十年後,老爺子講述這段曆史的時候,認為幸好那小夥計說了個明顯的線索—有一頭拉車的騾子是禿尾巴,不然,一路盤查著,就追不上啦!

冬天的山路上,行人稀少,大車也隻偶爾過一輛兩輛,當時的北京郊區十分荒涼。荒涼到什麼程度呢?老爺子回憶,那天回城裏的路上,一大群人又是警察又是民兵的竟然遇到了狼!三個偵察員一麵猛蹬車,一麵隨意說笑著,表麵上像是要到什麼地方辦公事,實際上他們無時無刻不在警覺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土匪很可能為了脫身設下伏擊,一旦有警抽槍就要打。

順便說一下所謂的大車,這個東西今天很多人都沒有概念了,認為是和三輪車差不多的東西。實際上大車要比三輪威風得多。您如果看過電影《暴風驟雨》應該記得老孫頭趕的大車,那還算是小號的。大號的大車有幾匹牲口拉車,有趕車的把式,能坐十幾個帶行李的人呢。長途汽車普及前,這個東西是中國北方重要的客貨兩用交通工具,和美國西部的郵政馬車頗為相似。

追出將近二十裏,拐過一個路口,三個偵察員突然發現在前麵的大道上,一輛大號的大車正在慢慢地向前走。老王眼尖,一眼就看到那輛車拉車的騾子中,正有一匹是禿尾巴!

有門兒。老王是指揮,示意不要打草驚蛇,讓那倆人隨自己行動—超過去。

他們仨人飛快地超過了那輛大車。一瞬間,要看的已經落在了眼中。

車上一共兩個人,一個趕車,一個坐車,和劫匪的人數對上了。

車子的上麵,還堆著一些煤塊,和大車原來是煤鋪的對上了。

更讓王老爺子相信自己找對了對象的,是直覺。仨人的自行車超過大車的時候,那個趕車的小個子抬頭看了他們仨人一眼。就這一眼,讓王老爺子感覺,趕車的這個家夥,仿佛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已經嗅到危險的狼!

而坐在車上的那個戴狗皮帽子的,盡管看著仿佛是個人畜無害,押了半車煤送貨的客商,但在王老爺子眼裏,此人危險性更大。

一來,這人盡管小心地縮在棉衣裏麵,卻無法掩飾他暗藏在棉衣下的強壯體格。二來,此人端坐在大車上,車子前進時的顛簸卻不能讓他的肩頭產生絲毫搖晃,袖著的雙手紋絲不動。老王心中暗吸一口冷氣—這不會就是他×的所謂“靜如處子,動若脫兔”吧?

三個人繼續大聲說笑著,超過了大車。他們的笑聲,似乎減輕了那個小個子的疑惑。畢竟車上的人都死完埋掉了,他們沒想到偵察員會這麼快跟上來。前麵到了一個岔路口,老爺子果斷指揮走右邊的大路。那是去天津的方向。拐了兩個彎,前麵路過幾間土房,臨街是矮矮的破牆。老王說:“停,就在這裏埋伏。”

說停的原因,是老王認為這是個極好的設伏地點。這裏,恰好是大路的一個拐彎,拐彎之後就要上坡,坡的兩邊還有那段半米高的矮牆。

選擇這個地方設伏的理由,王老爺子是這樣講的:在拐彎後麵打埋伏,他不容易發現,上坡的時候那趕車的要掄鞭子打騾子,手握鞭杆再想掏槍比較困難。而路邊的矮牆,可以給偵察員提供掩護,還可以在對射中充當掩體—手槍子彈威力小,打上磚牆能阻擋一下。

他布置那個抓捕高手和機關幹部合力抓那個趕車的小個子,戰術布置得異常清楚:他們兩個埋伏在路邊矮牆後麵。馬車一旦超過,那個抓捕高手就會猛撲趕車小個子的背後,將其擒住,而那個機關幹部,則要用槍從斜前方逼住匪徒,在前後夾擊之下確保將其活捉。王老爺子自己則位置稍後,對付那個戴狗皮帽子的。一旦抓捕開始,老爺子會從後方撲向坐車的狗皮帽子,用槍逼住他,迫其繳槍投降。

布置的時候,老爺子再三強調:這次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留下活口,要抓活的。四十多起案子,都靠這次抓個活的來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