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很想接受些新事物,所以趕著時髦用“雷”。俺的“被雷到了”,不是震撼的意思,是被人家嚇著了。您要問了,俺多少有點兒二百五精神,能被誰嚇到呢?不好意思—是兩個死人。

先說第一個。那是俺剛當警察的第一年的冬天,那晚該俺盯前台值夜班了,上一班傳下話,白天一個老頭心髒病突發倒在街上,等救護車來人已經去世了,屍體送到同仁醫院太平間。根據老頭身上的線索,已經通知他在石家莊的親屬來京認屍,估計後半夜到。

後半夜三點,敲門聲響起,來了一男一女,自稱是老頭的閨女和女婿。得!咱人民警察責無旁貸,帶上人家奔同仁醫院而去。

責任歸責任,可說實話,那時俺19歲,還從來沒見過死人是什麼樣呢,心裏那個怕……

到了醫院一打聽,太平間在後門。各位朋友若是北京的應該知道,同仁醫院的後門晚上一點亮都沒有,那是樓根,風大,俺一走過去就開始瘮得慌。

上前敲起看太平間的大爺(後來知道人家姓董),董大爺可能睡得正香,讓人敲起很是有點兒不愉快,拿鑰匙開了門,睡眼蒙矓的,說:“9號呢,自己下去吧。”

我的媽呀,俺一看這太平間原來是地下室,一盞昏黃的燈,模模糊糊看到一排冰櫃(停屍櫃),進門前還要下一溜台階。硬著頭皮下去吧。可那對夫妻到門口就扒著門框不下來了。俺數到9號,拉開門,是一摞三個抽屜(每個裏麵停一具屍體),人家董大爺見這個多了,說:“中間那個。”俺用手一拉,很輕,抽屜拉出來,裏麵是位光頭老頭,臉上蓋塊白布。

俺離他們三個有個十來米,隻聽那女的說:“也不知道是不是。”俺心說,是不是你也下來呀,咬著牙,伸手把白布揭開。

在揭開的一瞬間,說實話,俺腦子產生了空白,大概是對生命陰陽兩隔的恐懼。老頭的腦袋俺覺得冰涼……這時就聽一聲尖叫:“爹呀!”那女的扒住門框在上邊哭開了,她老公在一邊勸。

俺心說,是你爹你還不下來呀?

俺再害怕也得蓋好白布,重新推回去,關好門。出來黑影裏還是尖利的哭聲,俺幫忙安慰半天帶他們回去休息。

回來問老同誌,是親情重還是恐懼重?老同誌笑了,說:“是害怕。”俺想半天還是不明白。

話說這第二位,是在20世紀90年代初的一個秋天,那天天將傍晚,步話機裏叫西廁所有人報案,發現個上吊死亡的。俺就一個人先趕過去了。

這西廁所當時正在由一層翻建為二層,施工進行到一半。俺到時那裏已經圍了些人,都在小聲議論著。得,咱怎麼著都得先進去看看情況吧。

這裏麵到處搭的是腳手架,樓梯是水泥板。俺一個人從一樓找到二樓,怎麼找也沒見到那位“吊死鬼”,嗬,黑了吧唧,也有點兒心虛。到一樓樓梯口,想著坐會歇歇吧,就一屁股坐樓梯上,順便問外麵:人在哪兒呀?!這外邊喊了:在地下室呢!俺就斜眼往地下室看,這一看不打緊,我的媽呀!腦子出現了空白。

怎麼呢?原來俺斜眼一看正好看到一個栩栩如生的寸頭就在俺屁股邊上!原來這自殺者是從俺坐的這個位置用繩子栓上護欄掛上脖子出溜下去的,下去後頭部正好和台階取平,所以俺等於正好坐在此君的腦袋上。俺找了半天就是沒低頭看……那腦袋離俺手就幾公分的距離。

不多會兒,治安科的同誌來了,看現場認定是自殺。我們一起解下此君—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身上什麼證明都沒有。拍照,填表,這一般程序就是歸入無名屍檔案,在停屍房放個把星期,一燒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