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是東北話對所謂二百五這種人的一種稱呼。(東北朋友請多包涵啊。)俺所說的“老二”是個盲流,大名孫橫,內蒙人。這小子個子不高,瘦了吧唧的,留撮小胡子,髒兮兮。這小子平時什麼活兒也不幹(當年火車站的盲流有賣小商品、提包拉客、倒騰火車票的……),可天天小酒喝著,身邊還不乏女人。
“老二”每天端個大號的破搪瓷缸子,不管遇到多橫的盲流角色,一定說:“過來!給姐夫到站裏打點兒開水去!”還別說,就是沒人敢不去。要說為什麼,答案很簡單。這小子是個標準的亡命徒,打起架來有兩招:一個是身後永遠藏根木頭棍子,一打架回手就抄;二是善使“羊頭”,而且使起來沒完沒了,非把對方撞迷糊了不可。(說起“羊頭”,年輕人大概聽得不多。所謂“羊頭”,就是打鬥中抓住對手的雙肩,用前額拚命往對方臉上撞。據說動物的額頭都硬,野狗要拖棺材裏的屍首吃,都是先排隊用頭猛撞棺材板,把棺材撞開,俗稱“狗碰頭”……)
“老二”橫啊,別說盲流們都怕他,連聯防警察都懶得惹他。小子宣稱:“誰敢收容我,我就一頭把警車玻璃撞了!”那時候俺年輕,剛分配到這個地界,琢磨著怎麼先把這小子收拾了,否則咱怎麼混啊。“老二”也覺得俺要收拾他了,也憋著跟俺幹一場呢。正琢磨著呢,這機會就來了。
那天萬裏晴空,俺剛走到街上,就遠遠地見旗杆下麵圍了一群人,人群中間“老二”正揮舞著棍子打人呢。
俺進去說,別打了。這小子理都不理。靠,俺近前一抹腕子就把這小子兩手銬上了,心說戴上銬子你小子該老實了吧?沒想到這小子反倒更瘋狂了,兩手腕高舉著銬子喊:“我三下就給你砸開信不信?!”俺心說信你?咱銬子是那麼好砸的啊。當著那麼多人別丟了麵子啊,說:“你砸!”就看他高舉雙腕在旗杆的底座上拚命幾下,“哐!哐!哐!”“嘩啦”,真給砸開了一頭,周圍是一片驚呼聲,都拿他當瘋子了。
俺那個臊啊,隻好按著小子又把銬子捏上,再沒敢鬆手,一直提溜到所裏。進門向所長一彙報,所長說,進炮樓!
這裏有兩個地方要解釋。一個是那把銬子,那把銬子是一個老同誌臨退休給俺的,據說是國民黨時期留下來的,俺看它獨特,所以一直帶著。沒想到這手銬和別的工具不一樣啊,別的工具是越用越好用,這玩意兒是越用越容易出危險啊。就這把銬子,以後再沒敢實戰用過,隻是騎自行車出門,要是把車擱在覺得不安全的地方,就在車鎖外再加把銬子。再有是“炮樓”。炮樓是我們老所長的創意,在所院子中間蓋的小號。老所長是刑警出身,知道江洋大盜的厲害,所以小號設計得特別高,大約有五米高,紅磚水泥,門是兩寸左右厚包了層鐵皮的大門。懂行的朋友一定要問,哪有派出所設小號的,那是分局才有的地方啊—當時我們特殊啊,火車站地方亂,抓的賊多,是上麵特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