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身為總管的淩鐵就成了宗恪的老師,他指點宗恪最普通的功課,又將習武的基礎,一點一滴暗中教給了宗恪。說來也怪,沒人再提兩年前院子裏的那段往事,淩鐵不說,宗恪也不問,就好像之前他們根本就不認識。
進宮之後,淩鐵沒有教過誰功夫,他有幾個太監徒弟,但那些徒弟們學的隻是宮裏規矩,除了其中一個比較特殊的孩子以外,沒人學過他的功夫——就算是徒弟,學的也不是他自家功夫。淩鐵很小心地不在人跟前露出身手,因為隻要行家一試,就能知道他是哪門哪派。
但他卻把自家功夫悉數傳授給了宗恪,平心而論,宗恪並不是天賦異稟的習武神童,他的資質隻算中上,而且因為開始得太晚,所以起步時,非常費力。
但是淩鐵自宗恪身上,發現了一個常人沒有的優勢,他的耐力十分驚人。
淩鐵見過很多孩子,包括天賦過人的也包括性格剛強的,但他沒有見過比宗恪更加懂得“堅韌”二字的孩童。
他可以忍受幾乎連成人都要哀歎的訓練量,繁重的學習任務,除了習武、騎射、參加演兵,甚至跟隨父親外出作戰,還有閱讀,習字,以及和名師交談討教。如果一次達不到要求,那麼他就繼續,繼續,再繼續。
這孩子連睡覺的時間都很少。
“為什麼要我學這些?太難了我看不懂!”、“這些不好玩,一點意思都沒有!”、“學不學沒關係,反正往後也不見得用得上。”諸如此類孩童經常會說的話,淩鐵從未在宗恪那兒聽見過一句。
他隻在淩鐵麵前說過一次,他說父親似乎想把他浪費掉的那幾年時光全都補上。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淩鐵看見少年臉上冷冷的神色,眉眼間的無情,他這才知道宗恪內心是恨的。
有恨總比沒恨好,淩鐵想,仇恨是人生前進的動力,連愛都無法與之比擬。
後來,淩鐵又收了第二個弟子,趙王宗恒,這是宗恪的要求。他們三人不以師徒相稱,沒有師徒的名分,但卻具備師徒之實。
對此,淩鐵並不擔心,皇帝和王爺不是跑江湖的,不會隨隨便便就親自出手,所以也不會被試探出門派來。
不會有人知道,當今天子和他最信任的大臣,身上都有最上乘的內功。
在淩鐵看來,回到舜天的宗恪並未改變多少,他對人的戒備心依然很重,話也少,剛開始那幾個月甚至經常會有失語的現象,一年之後,談吐才恢複了靈活度,但也依然不是喜歡和人親近的孩子。
他唯一信任的人就是淩鐵,因為淩鐵用鐵一般的事實證明了他的可靠,他的一言九鼎:哪怕隻短短相處了三天,但他說了,兩年後就接宗恪回家。
他做到了。
少年宗恪不肯信任別人,包括他的父親,淩鐵很清楚,宗恪隻是竭力做出一副誠孝的偽裝,讓人不在這方麵挑刺、阻擋他的前進。
他的內心,依然深恨這個被他稱為“父親”的男人。
所以連帶父係這邊的兄弟,宗恪也一概疏遠。
誰都說不清,宗恒這小子為何非要來啃這塊硬骨頭,原本宗恒在皇族子弟裏也不是受歡迎的類型,性格孤僻、一意孤行、不會逢迎結夥,也幾乎無甚背景,盡管父親是君王的親手足,但早早過世,隻留了個王爺的空頭銜給他。
也許宗恒很早就看清了一切,知道不做出這樣的選擇和犧牲,他就再也沒有機會拓展自己的人生了。
取得宗恪的信任,讓宗恒費了很大的勁兒,在那之前,他忍受了宗恪近乎無休止的試煉和挑剔,在令人發瘋的鄙棄諷刺中,宗恒始終如一地展現了他的忠誠和他的不離不棄。所以最後,宗恪還是接納了宗恒。這結果讓很多人大吃一驚。因為宗恪實在太難接近,他的周身仿佛彌漫著鐵一樣的幕牆,大多數想攀附太子的人,最終隻落得自討沒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