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麵容慈善的長者麵前,看他正在聚精會神地作畫,那揮筆即成的神態,一時將小努爾哈赤看呆了。隻見那老藝人,手握粗筆,東勾西抹,僅是一眨眼間的功夫,紙上就出現了一副秀麗的田園畫麵,而且惟妙惟肖。他暗自驚歎道:天下真得有這樣的能人!
努爾哈赤十分喜愛,就從胳膊肘挎著的褡褳裏,拎出一張貂皮,對那賣畫的老人道:“老先生,這張畫換給我吧?”
賣畫老人看了看他,接過貂皮,笑道:“哎喲喲,山野之人,拙筆淡墨,陋畫一幅,焉能值一張貂皮乎?”
努爾哈赤雖從小從漢人阿哈那裏學了些漢語,但對這老人說的之乎者也卻似懂非懂。他隻好說:“我們山裏有的是這東西,一點也不金貴,您就收下吧。”
賣畫老人推辭不下,隻好收下貂皮,將畫卷起來,雙手送給努爾哈赤,連連抱歉地點頭。
努爾哈赤接過畫,小心翼翼地用手托著,直奔西南角搭著席棚的戲台走去。
他擠過人叢,來到廟宇似的戲台前,隻見戲台上正演雜劇《拳打鎮關西》。在緊鑼密鼓聲中,屠戶鎮關西仰仗權勢,正攔劫民女金翠蓮,百般調戲,強娶那身穿羅裙、身姿婀娜的少女做小妾。
台上金翠蓮呼天叫地,台下看戲的人罵聲不止。不知哪來的一個山東好漢,從席地而坐的看戲人群裏猛然站起,攥著拳頭,一邊奔戲台走去,一邊喊叫道:“打死這個仗勢欺人的東西!”那好漢剛走到台下,忽然後台掀簾走出一個麵圓耳大,鼻直口方,滿臉絡腮胡子,身穿黃靴戰袍的提轄。那提轄官豪爽好義,立刻上前阻止攔劫民女的鎮關西。屠戶驕橫無比,哪裏肯依。於是鎮關西手操殺豬刀,號叫著要與提轄拚殺。提轄早已義憤填膺,他見屠戶凶頑可憎地撲來,就順手牽羊抓住屠戶的左手,往他小肚子上猛踢一腳,那屠戶便被踢出一丈多遠。接著,提轄又追上去,右腳踏住屠戶的胸脯,又朝屠戶臉上猛擊一拳,隻見那屠戶滿臉鮮血,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台下叫好聲雷動,努爾哈赤也站在人叢裏歡呼跳躍起來,身上好像增添了幾分力量。他鎮靜下來,轉臉問身邊的一個紮方巾的漢人:“那提轄叫什麼?”“魯達。”
努爾哈赤的秀目一亮:“魯提轄?”努爾哈赤離開戲台,又繞到一片柳蔭下。這時,樹蔭裏擺地攤兒的賣唱藝人,正咿呀唱著,招來了一夥夥聽唱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他走近圍得水泄不通的戲場,見難以鑽進場裏,就索性把那張國畫卷成筒,塞到後褡褳裏,噌噌爬上一棵碗口粗的老柳樹,蹲在樹杈上,瞪著大眼睛,好奇地聽著看著。他仔細打量著那賣唱的,才發現是一男一女,那男的是個長須老頭,頭盤發結,穿身絳紫色的明服長袍,坐在一條方凳上,閉目彈著三弦。那女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長得眉清目秀,大方自若。她一邊敲著八角鼓,一邊唱著。聲似銀鈴,如泣如訴,婉轉動聽。努爾哈赤細聽了幾句唱詞,方聽出唱的是《趙氏孤兒》。當唱到奸臣屠岸賈殘殺趙盾全家,又千方百計搜捕孤兒時,他想起繼母的狡黠凶殘;當唱到趙家門客程嬰和公孫杵臼定計救,出趙武,並由程嬰撫育時,他想起家裏對他很好的阿哈和清早相遇的賣燒餅的老人,更惦記著疼愛他的爺爺。句句唱詞,都勾起了種種聯想,使他激動得落下淚來。他把自己的命運和趙氏孤兒的命運,緊緊地聯係在一起。他佩服程嬰和公孫杵臼,痛恨奸臣屠岸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