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知自己不可能有夏薇那樣的運氣,事實上,我的境遇可以說和她正好相反。我在一所離哥大不遠的藝術學院讀書,主修藝術設計。
我們學校這個地方在國人眼裏的印象是兩極分化很嚴重的,少部分搞藝術的人會覺得這是個不錯的學校,可那剩下的絕大多數和藝術不沾邊的人們就會覺得這根本就是所沒聽說過的野雞大學。
因此久而久之,我也懶得再去向親戚朋友解釋其實我們學校是全美三大還是五大還是八大藝術學院之一了。我已經練就了,當他們眯著眼睛問我“你怎麼不去哥大”時不再苦口婆心的告訴他們其實我們學校設計專業更好。
重點是,我自從進了這裏,就很少見到男人了。也不能完全說沒有,其實學藝術的男生也是很多的,隻是我身邊沒有而已。原因就在於,我是個很平庸的人。在藝術學院那樣美女信手拈來的地方,不起眼的就像一粒塵土。
也不是說我不漂亮,漂亮這個東西,其實是有語境的。如果把我放在一所綜合性大學,比如哥大,雖然比不過夏薇,但怎麼也該算是中上等,如果把我放麻省理工,我覺得自己可能也是校花一級的了,矬子裏拔將軍嘛。
來美讀藝術的中國人還不多,大多還都是女生,於是我身邊的中國男生就少之甚少了,基本可以說是沒有,如果那個學聲樂的每日清晨一定要站在學校中心吼上一嗓子“我愛我的祖國”讓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他愛中國的男生不算的話…
其實我一直沒敢告訴他,好多不懂中文的美國人都以為他是日本人,並且以為他在吼的是日語變調版的《我的太陽》
……
我自小就業餘學習長笛,當年選擇這個是我媽認為長笛輕巧拿出去方便,也不會把肩膀壓彎。現在想來我媽還真是極其有先見之明,好像預見到我有這麼一天會背著我輕巧的笛子來地鐵賣藝一樣。
我沒敢告訴國內親戚我在美國賣藝的事,我受不了他們那飽含鄙夷的同情目光,就像他們一直以來看著我的目光一樣。
而我自己,其實不覺得賣藝是什麼丟人的事,一方麵,憑著自己的手掙錢實在沒什麼可恥的。另一方麵,我那可憐的羞恥心早已被暗無天日的生活消磨光了,丟臉是什麼,好像真的不記得了。
有時我看著地鐵站裏來來往往的人群,看著有些穿著比我還普通的人往我的粉色菜兜子裏丟錢,我會暗自感歎其實他們很多人比我更辛苦。
多半的時間裏,我還基本是個無憂無慮的學生。然而他們之中,有多半都在為了生活奮鬥吧。這麼想想,也算是自我安慰了。
有一天晚上地鐵站裏人出奇的少,一股突如其來的孤寂把我包圍著,讓我有些瑟瑟發抖,再想到自己辛苦的生活,悲從中來,吹起了一隻很簡單的民間小曲,《小白菜》。
淒涼的笛聲響徹有些空蕩的站台,那繚繞著的悲涼像是一團怎麼也散不去的霧,我忽然覺得眼前都模糊了,看不清附近的景物。
就在這時,我感到有個人在我麵前停了下來,伸出手遞給我了一樣東西。我看不太清,趕忙伸手抹了一下眼睛,然後看到那人手裏的是一塊Burberry的手絹。
我抬起頭,看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即使那天晚上是那麼的黑,我也依舊能夠辨認出他的模樣,因為他那雙黑亮的眼睛,實在是太有神了。
“我沒哭…”我低聲說,並沒有伸過手去。
他頓了一下,微笑著說,“我知道,我不是讓你擦眼淚。這手絹今天夏薇落在我家了,能幫我帶給她嗎?”
我有些尷尬的點點頭,接過了手絹,這的確是夏薇的精致的Burberry手絹。
“你怎麼會在這裏?”我有些不解的問。
他又笑了笑,“夏薇告訴我你會在這裏賣……吹長笛,所以我就拿給你讓你順便給她帶回去。”
其實他不用把賣藝兩個字說的那麼小心的,我並不在意。不過那晚我確實有些不高興,我心理埋怨夏薇為何要告訴他我在地鐵站裏賣藝。
那個男生後來說,“我叫張柏,很高興認識你。”邊說邊伸出了他熱情洋溢的手,“早點回去吧,這裏太亂了”。我點了點頭,目送走了他。
可過了兩分鍾他就折了回來,“算了,還是我送你回去吧,天太晚了。”
我本能的拒絕了,“家離的也不遠,走十五分鍾就到了。”
張柏想了想,又上下打量我一番,“要想劫走你,一秒鍾就夠,十五分鍾,都夠劫一貨車你的了…”
我於是沒有拒絕,隻是過了好幾分鍾才反應過來,“為什麼是貨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