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公山下的居民不多,且分散居住。所以山裏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山外的居民竟全然不知。信陽府更沒聽到任何消息。弘時一行一直走到離信陽還有三十裏地的柳林鎮,才遇著先行的送信清兵帶著五百名信陽府的巡防營官兵,前來接應。帶兵的是個遊擊,先給弘時行了個禮說府台大人隨後就到。弘時一聽,氣不打一處來。罵道:“沒用的東西,賊人早被爺打跑了。還用得你們這時來幫忙,你們府台大人不用來了。”
鄔思道從旁勸解道:“三爺,就讓他們去把死傷的兵丁弄來。”
弘時怒喝一聲:“滾吧!”那名遊擊慌得帶著部屬往雞公山奔去。
弘時一行繼續往前走。剛走幾裏路,果然遇著信陽知府周學成帶著一班子地方官紳前來迎接。弘時懶得理他們,隨便敷衍幾句,接著趕自己的路。沒多久便進了信陽城。周學成親自安置弘時等人在驛館住下,並加派官兵巡邏、守衛,確保兩名欽犯萬無一失。
弘時剛坐下歇息,馮荒便嬉笑著進來道:“三爺,您想不到的事兒,四爺寶親王來了,就在門外呢!”
弘時一愣,這麼巧,他怎麼也到這兒了?麵上異常驚喜,責怪馮荒道:“還不請寶親王進來,哪能讓他在門外候著。”嘴裏催促道,自己忙著起身往屋外去。
弘曆正是從開封會過田文鏡往南來,準備巡視湖北之後,由漢陽順江而下,前往江浙。因見天色已晚,便在信陽城住宿一晚。不想這麼巧竟遇著弘時押解欽犯也趕到信陽。
弘時到了門口一看,果真是弘曆和劉統勳站在那兒說話呢。忙臉上掛著驚喜,快步走到跟前,雙手擁住弘曆的肩頭,異常親熱地叫道:“老四,何時到的?也不差人說一聲,三哥也早高興一會兒。”
弘曆也被他的熱情感染,眼角微潮道:“我也是今兒個到的,隻比三哥早一步,聽說三哥來,就急著趕過來了。”
弘時一聽,責罵起周學成來:“什麼狗屁知府,見著三爺也不告訴一聲四爺來了。回頭見著他別怪我臭罵他一頓。”
正罵著的時候,猛抬頭見周學成已到跟前。弘曆忙岔開話題向周學成道:“周府台,三爺的隨行都安置妥了嗎?”
“四爺放心,全安置好了。”周學成答應過弘曆,又向弘時道:“三爺,您剛才罵奴才,奴才可有點冤枉了。您見著奴才時,沒容奴才說話。四爺交待過奴才給三爺問安,可奴才沒來得及說話呢!”
弘時聽他囉嗦,心裏不耐煩,麵色微怒。弘曆看得清楚,忙向周學成道:“周府台回衙辦公去吧。我和三爺好久不見,說說閑話兒。”
周學成施禮退下。劉統勳覺得也不方便在場,便也告辭回驛館。
弘時手拉弘曆道:“老四,屋裏說話。”
兩人到了屋內坐下,婢女獻上茶來。弘時端起,呷了一口,看了弘曆一眼道:“老四,你是奉旨出巡,這一路看到什麼了?”
弘曆道:“主要就是監察雍正新政推行的情況,有沒有不妥當的地方。該改進的改進,該變通的變通,執行不力的要追查主要官員的責任。還有的一時無法解決,就要上奏皇阿瑪,請皇上親自裁決。”說著話,突然想起塞思黑之死,心中一凜。
弘時看出他麵上有變化,便問道:“老四,差事辦得順利嗎?遇到過麻煩沒有?”
“還算順當。”弘曆哪肯向他說出允禟之死的事。
弘時知他有事瞞著自己,便哂然一笑道:“還是你的差事稱心。奉旨巡視,一路遊山玩水,何等快活。我這差事可苦了。天天不敢離開那兩個欽犯一步,弄不好還可能搭上性命。我這貝勒爺倒成囚犯的保鏢了。”
弘曆被他說得笑了起來,道:“我知道,三哥隻是發發牢騷而已。心裏巴不得多為朝廷出力,為皇阿瑪分憂呢。今兒個聽說雞公山那邊有欽犯的同黨半道上劫囚車也被三哥打跑了。”
弘時一聽,心裏得意,忍不住吹噓起來。
“那些盜賊,有好幾百人,個個武功高強,全是江湖好手。三哥我一點也不慌張,舉刀打馬先迎了上去,當頭砍倒幾個逆賊,後麵的官兵侍衛跟著我一陣痛殺,盜賊隻有幾個逃跑,其餘全被殺死。老四,你要是看了,非嚇暈不可。當時是死屍遍地,血流成河……”
弘曆聽他吹起來沒邊沒沿,心裏反感,便道:“三哥真是神勇無敵。隻是這一日的廝殺恐怕早乏了吧!小弟不打擾三哥歇息了。告辭!”說完,站起身。
弘時正吹得起勁,被他打斷,心中不快,也不挽留,客套幾句,便送他出門。
送走弘曆,回到屋裏。弘時還沉浸在剛才吹噓的勝利中,猛地想起應該把這次的勝利經過寫成奏章,上奏皇阿瑪。於是便叫道:“來人!”
馮荒慌得進來問:“三爺,有何吩咐?”
“快請鄔師爺過來。”
馮荒答應著出去,好半天才回來道:“三爺,內外都找遍了,不見鄔師爺。”
弘時一聽,心裏奇怪,嘴裏嘟囔道:“這個牛鼻子,半日見不到,到哪兒去了?”
鄔思道沒走遠,還在信陽城內。他隨弘時一道進城。周學成安排住宿的時候,為了安全,他便去驛館四周轉了一圈。剛轉到西北角無人處,忽聽“叭嗒”一聲從對麵牆外飛來一樣東西,正落在鄔思道腳下。低頭一看,是個紙團。急忙撿起打開,見裏麵是一麵日月小紅旗。小旗的背麵寫著幾行小字,他一下子全明白了,趕緊將小旗藏好。回頭見弘時和弘曆正在說話,便悄悄出了驛館的門,換上便裝,按照那幾行小字所說,穿過驛館門前的大街,順著一條窄巷一直往北走。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巷子內更是漆黑一片。鄔思道深一腳淺一腳,有幾次差點摔倒,好不容易走出巷子拐向一條東西走向的大街,老遠就看東邊五十步開外一處高大的宅院,門前燈光明亮,人流不斷。鄔思道老遠就聽見有女人打情罵俏的聲音。走近一看,門口有幾個花枝招展的女人正和過路的男人拉拉扯扯。抬頭見那門額上書著“蕙香樓”三個楷書大字。原來這是一家妓院。鄔思道一看正是這裏,沒錯。便一提袍子,往大門裏進,門旁一個妖豔的女人趕緊迎上來,媚笑道:“喲,還是位斯文爺。就讓我伺候您吧!那些丫頭野得很,別讓她們把您給嚇著了。”
鄔思道沒心思跟她糾纏,忙閃身躲開道:“我找老鴇。”
“找媽媽?”那女人一陣浪笑道,“真是,媽媽也有人要?媽媽,快來,這位爺專門找您呢!”
“來啦!來啦!”一個大嗓門高聲答應著,從門內左邊走出一個胖得水桶似的女人。往鄔思道跟前一站搔首弄姿一番,嬌聲道:“這位爺,您找我?”
鄔思道看著一陣惡心,差點把五髒六腑吐出來,強忍了半天才道:“老媽媽,我是來找一位姓田的客人。”
“姓田的,有。”老鴇一聽,心想,那姓田的說得不錯,果然有人來找他。於是一邊用手捏捏衣內姓田的賞給的足有五兩重的銀子,一邊滿臉堆笑道:“這位爺,您隨我來。”
鄔思道跟著老鴇上了二樓,在拐角處的一房門前停住,老鴇一指房門說道:“那位田爺正在裏麵等您呢,您自個兒進去吧!”
鄔思道用手輕輕一推房門,門開了。見對麵桌子後麵坐著兩個富商打扮的人,不由一愣。兩名富商聽見門聲,抬頭看見鄔思道微微一笑,鄔思道這才認出正是甘鳳池和楊起隆兩人。忙回身關上房門,走到桌前。甘、楊二人趕緊起身行禮道:“見過少主人!”
鄔思道忙拉起兩人,流淚歎息:“我不是說過多次嘛!你們都是先父的朋友,就是我的長輩,還有什麼主仆之分。老天不可憐我朱家,我朱姓再也享受不起這種尊榮。”
甘鳳池、楊起隆隻得齊聲勸道:“少主人,不必難過。”
“別喊我少主人!”鄔思道激情難抑,“我愧對朱家先祖,枉為朱氏子孫,從此再不敢姓朱,鄔思道才是我的名字,對內對外都是一樣,兩位前輩就叫我鄔先生吧!”
“鄔先生!”甘鳳池、楊起隆一聽,覺得這樣稱呼也好,不會暴露少主人的真實身份。甘鳳池道:“鄔先生,咱們談談正事吧!你為什麼阻止我們在雞公山劫救曾靜二人呢?”
楊起隆也說道:“是啊,為了劫囚車,甘大哥是費了不少的力氣。請來南陽五鬼不說,光擺那石頭陣,我們七個人幹了兩天兩夜。也不敢請民工幫忙,怕走漏消息。可眼見就要得手,卻被你一句話全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