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住張家口,傅作義在12月2日至4日三天中,每天乘飛機飛來張家口主持軍務。在經過仔細研究之後,可謂老謀深算的傅作義知道憑他的兵力是不大可能將張家口守住的,將三十五軍從北平調過來並非上策,自己可能上了當,所以他在極小的範圍內布置了在必要時可以放棄張家口,而且還要撤得幹淨,實行“榮譽交代”的決定。可是,當他12月4日還在張家口開會時,他在北平的第一副參謀長梁述哉給他打來了十萬火急的電話,告訴他一個極為驚人的消息:林彪指揮的東北野戰軍先行入關的部隊攻占了北平北邊的密雲,據可靠情報,正從東北方向直插南口至下花園一線;聶榮臻指揮的華北軍區部隊則正從西南方向直插南口至下花園一線,極有可能是要切斷平張線,將張家口的部隊和增援張家口的部隊進行分割包圍……傅作義得知此消息,立即飛回北平。當天晚上就命令三十五軍和前來增援的二五八師馬上出發,離開張家口返回北平。他一方麵囑咐“平張途中恐有情況,應做好充分戰鬥準備”,一方麵又要求三十五軍必須在12月6日拂曉出發,在黃昏時撤至康莊附近待命。
三十五軍得到傅作義的緊急命令,當然是絕對服從,馬上布置從張家口撤退。但是,三十五軍在撤出張家口時,犯了一個國民黨軍隊通常易犯的錯誤,就是為了私利而未顧大局。例如,張家口的不少達官貴人及其家屬凡是與郭景雲有關係的、想與三十五軍一道撤走的,隻要得到了郭景雲的批準,就可以帶著太太、小姐、大櫃小箱與部隊一道走,這就耽誤了不少時間;一些商人想要撤走,隻要給了好處,也可以用軍車裝上物資一道走;郭景雲當年在駐防張家口時辦了一個修械所,這時想把這個修械所的設備運走,於是就進行拆卸裝箱,當然又要花很多時間。這樣一來,三十五軍當然就不可能按照傅作義的命令在12月6日拂曉出發,而是一直到12月6日中午才出發,整整晚了7個小時。
郭景雲的400多輛汽車開出之後,恰好是碰上我三兵團在調整部隊的防地,一縱一旅在未得上級命令的情況下自行退出了沙嶺子陣地,就在這時恰好郭景雲的車隊就開了過去。如果不是這一特殊情況,三十五軍是不可能順利開出包圍圈的。不過,這種順利是短暫的,三十五軍還沒有走到下花園,就不斷受到了我軍的側擊,受到了破路的困擾,所以行軍的速度很慢,到雞鳴驛已是6日的晚上。當時,他的偵察人員已向他報告了不少有關周圍發現解放軍的情報,可是郭景雲仗恃自己軍隊的機動性強、火力強,根本沒有把周圍的情況放在心上,反而下令部隊好好休息,明天一早用炮兵開路衝過去。
郭景雲文盲從軍,以其一介武夫而得到提升,一貫孤傲而專橫,淶水之戰中三十五軍大敗,但他還是自稱為“常勝軍”。這一次,他的孤傲與自負終於讓他嚐到了苦果。他不知道,毛澤東已經為他布下了天羅地網。
就在12月4日這一天,從淩晨2時開始,毛澤東連續向平綏線各部隊發出了四份電報,因為平綏線上已經集中了傅作義的13個步兵師和3個騎兵旅,“此種形勢對我極其有利”,毛澤東要在這個地區給敵人以重創,不能讓其輕易向東退去。按毛澤東本來打算要集中華北三兵團、二兵團和東野二兵團的力量“集中全力解決張垣(按:即張家口)之敵”,將三十五軍以及其他敵軍在張家口附近予以消滅。他在12月6日的一份電報中說得很清楚,要“以全殲張、宣、懷等處敵人10個步兵師、3個騎兵旅,並收複張、宣、懷諸城為目標”。為此,中央軍委決定,在平綏線上組成平綏前線委員會,平綏前線委員會由程子華、黃誌勇、楊得誌、羅瑞卿、耿飆、楊成武、李天煥等7人組成,由程子華任書記、羅瑞卿任副書記,統一領導平綏線作戰及糧食、彈藥、處俘等項事宜。由於三兵團的一縱一旅在12月6日自行調整防地,剛好讓三十五軍鑽了空子,從包圍圈中溜了出去,得以向東開進,這是一次嚴重的錯誤。為此,毛澤東對三兵團進行了嚴厲批評:“多次給你們電令,務必鞏固隔斷宣、張兩處,使兩處之敵不能會合在一起,如果一縱不夠,應將二縱一部加上去,何以你們置若罔聞?……因此,你們必須堅決執行我們曆次電令,一縱確保沙嶺子、八裏莊一帶陣地,必要時將二縱一部或全部加上去,待楊、羅、耿(按:指華北二兵團)到達後再行調整部署(必須先得我們批準),不可違誤。”
為了彌補在沙嶺子讓三十五軍溜掉的失誤,毛澤東命令華北二兵團的楊得誌、羅瑞卿和耿飆:“目前數日最大顧慮就是張垣之敵趁我程、黃部(按:指東野二兵團)將到未到之際突圍向東,而懷來、南口之敵則向西接應。”因此,二兵團必須“用全力控製宣化、懷來一段,立即動手向東西兩方構築堅固阻擊工事,務使張垣之敵不能東退,這是最重要任務”。楊得誌等得到電令之後打開地圖一看,在宣化和懷來(按:即當時的懷來縣城。此城如今已不存在,被以後新建的官廳水庫所淹沒,今天的懷來縣城當時稱沙城)之間,有四個較重要的村鎮:響水鋪、下花園、雞鳴驛、新保安。過了新保安就是懷來,那裏駐有傅作義的另一支嫡係部隊一〇四軍,中央軍委和毛澤東最不願看到的就是三十五軍和一〇四軍會合在一起。因為懷來距北平已經很近了,兩個軍合在一起,我們要打他就相當難了。現在,三十五軍已經到了雞鳴驛,二兵團必須克服一切困難將其截住,而將敵人截住的戰場隻能在雞鳴驛和新保安一線。
當楊得誌得到毛澤東電令之時,二兵團的大部隊還在大洋河以南,能夠趕上敵人的隻有四縱政委王昭率領的四縱十二旅在大洋河以北的新保安附近。於是,楊得誌立即給四縱司令員曾思玉和政委王昭發報,要十二旅不惜一切代價將三十五軍堵住,等待大部隊的到來。與此同時,又命令二兵團其他部隊加快行軍速度,冒著嚴寒涉水渡過已經結了薄冰的大洋河,迅速趕往雞鳴驛和新保安一線。
曾思玉(1911—2012年),江西信豐人,1928年參加革命,1930年參加紅軍。土地革命時期,他擔任過紅一軍團的團政委和軍委警衛團政委,參加了長征。抗日戰爭時期,任八路軍一一五師教導第三旅兼魯西軍區政治部主任、運河支隊政委、冀魯豫軍區第八分區司令員。解放戰爭時期,任晉冀魯豫軍區一縱副司令員、冀察熱軍區司令員、華北軍區四縱司令員、第十九兵團六十四軍軍長。抗美援朝戰爭中,任中國人民誌願軍十九兵團副司令員兼參謀長。回國後,任沈陽軍區參謀長、武漢軍區和濟南軍區司令員、南京軍區顧問。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2011年6月,他以101歲高齡在病床上口述完成了他的自傳《我的前一百年》。
王昭(1917—1970年),河北平山人,1932年參加中國共產黨時才15歲,他率領農會會員參軍,是著名的八路軍三五九旅“平山團”的創始人,並長期在華北作戰。1939年以後,先後任晉綏解放區四分區地委書記、冀晉軍區副政委。1945年我軍解放石家莊後,他出任石家莊市委書記兼市長,負責石家莊地區對日受降工作。此後,任華北軍區四縱政委、第十九兵團六十四軍政委。抗美援朝戰爭中,任中國人民誌願軍六十四軍政委。1953年回國後任公安部政治部主任、副部長。1961年調任青海省委第二書記、省長,被老百姓稱為“王青天”。“文革”中遭受迫害,含冤去世。粉碎“四人幫”之後得以平反昭雪,入葬八寶山革命公墓。
王昭接到命令就帶著十二旅用最快速度向前趕,在12月6日深夜到達了新保安。
新保安是平張公路上一個城堡,過去沒有什麼名氣。可是,就因為新中國成立前在這裏發生的一場大戰,其地名載入了史冊。據說,新保安是明代為了抵抗北邊外族入侵而修建的,用來作為一個從宣化到懷來之間的支撐點,所以這個城堡隻有東、西、南三座城門,沒有北門。原來這個城堡叫什麼名字,當地老人們都說不上來了,隻知道新保安這個名字是八國聯軍進北京時,慈禧太後西逃時曾經在這裏住了一夜,由她給取了這樣一個名字。當時城堡內最高大的建築是一座鍾鼓樓,上有巨匾,書著“鎖鑰重地”四字,所以新保安也就被當時稱為平綏線上的“鎖鑰”重地。
新保安城中的部隊是敵守護十三團三營,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時會有解放軍攻到城下來,根本未做什麼防禦,隻想到要迎送三十五軍過境。所以,十二旅在旅長曾保堂和政委李誌明率領下,三十六團用爆破炸開了西門,三十四團用攀城的辦法突入了東門。到12月7日清晨時,敵人就全部繳械。為了能在新保安地區拖住和圍住三十五軍,二兵團司令部命令十二旅立即在新保安從西到東的公路上阻擊敵人。所以,十二旅並未在新保安城中久留,就把隊伍拉到了城外,以西八裏為前哨,以水泉、黃莊為側翼,以西菜園和火車站為主陣地,以馬家台和東八裏為預備陣地,組成縱深防禦,特別是在公路上挖了一條大溝,用以阻擊敵人的機械化部隊。就在攻占新保安的12月6日的深夜,十二旅就與三十五軍的前衛營交上了火。郭景雲很快也就搞清楚了前麵的阻擊部隊是十二旅,在他的心中,根本就沒有把一個旅放在眼裏,於是就不顧部下的勸告,下令就在雞鳴驛宿營。我們在前麵說過,是三十五軍軍長郭景雲的狂傲為自己帶來了滅頂之災。因為,如果三十五軍不在雞鳴驛休息一夜,而是迅速設法填平大溝、繼續前進的話,這支全部乘坐汽車的一個軍的部隊很可能就會衝破我十二旅僅一個旅的兵力防守,過了新保安,到達懷來了。正是郭景雲決定在雞鳴驛宿營,才使得我華北二兵團的十二旅能夠截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