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青年報》記者:你們如何保證新聞來源的可靠,如何處罰報道虛假消息的記者?
羅伯特:完全杜絕虛假新聞是不可能的,我們也不清楚你們是如何處罰犯錯誤的記者。我們有高級編輯負責監督報道,過去我也負責這項工作。但是錯誤總是難以避免,我們依賴經驗的判斷和責任心,如果的確發生錯誤,我們會盡力補救。如果記者無意中報道了虛假新聞,我們會調查事情的原由,記者是否被謠言誤導,然後吸取教訓,力求以後能做得更好。報紙如果經常犯事實性錯誤會吃官司,而報紙是不能天天上法院的。我們麵對的更嚴重的問題是,報道不能深入,太膚淺。
北京外國語大學副教授孫有忠:世界信息傳播主要是西方向東方、北方向南方。《南華早報》作為東方的西文報紙將發揮什麼作用。你們的報紙在選取各個通訊社的稿件時,采取了什麼標準,有沒有偏見?你們對中美撞機事件的報道看來是中性的。
羅伯特:我們采用各個通訊社的稿件,並沒有特別的傾向,包括新華社、美聯社、路透社……我們主要考察報道的質量。中美關係是國際關係中重要的一環,關於中美撞機事件,首先我們不讚成使用“衝突”一詞,這樣說是不恰當的。我們力求使我們的新聞立場客觀公正,使我們的讀者能看到來自中美兩方的意見。新聞應該是中性的,言論可以有一定傾向。我們的目標是讓讀者對事件有全麵的了解。我和報紙本身都不代表美國政府。我們嚐試使用不同的新聞源,而不是簡單地以西方或者東方為主。
我覺得中國政府使我們比較難以進行新聞工作,在西方國家,例如美國,有信息公開的法律,我們與政府官員有較多的聯係。所有的政府部門都有發言人,作為部門負責人的助手他們了解主要事件,了解部門負責人的想法。他們有權向新聞界公布事件的原由和發展狀況,以及政府的決定。這在中國很少見,即使有發言人,他們中能說的也不多。外國記者很難與政府官員接觸,尤其是敏感部門的官員。我們一般隻能得到一些背景介紹,發生了什麼事,某個人將采取什麼行動等等。我們感覺中國政府不善於利用和操縱媒體。在西方國家,得到有新聞價值的消息相對容易一些。因此中國的聲音隻能通過外交部發言人和《人民日報》發出,中國官員不了解利用媒體可以提高中國的聲音在國際上傳播。因此政府要有高水平的官員來接受記者,特別是外國記者的采訪。
學生:成功的記者需要什麼本質,您記者生涯中最難忘的一次采訪是哪一次?
羅伯特:這是個複雜的問題,我想是好奇心、好學、具備曆史、社會趨勢和人文知識,用簡潔語言寫作的能力。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成為記者,這和天賦沒有關係。我的家人沒有從事新聞行業的,我出生在小城鎮的小農場裏。但是我看了很多報紙,最初我想做報道棒球的體育記者。我采訪過很多有趣的人,但是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在20世紀70年代,我作為《華爾街日報》的國際通訊員隨基辛格訪問中國和莫斯科。基辛格是個可怕的上司,他動不動就對他的下屬大叫大嚷,但是對記者他倒很客氣。他和記者經常在飛機上集會,討論下一步的計劃,我們要做什麼等等。他雖然不透露任何秘密,但是他和記者保持密切接觸的做法讓人很難忘。我采訪過瑪格麗特·撒切爾幾次,她個性很強,直率得令人生畏。
清華大學國際傳播研究中心主任李希光:你采訪過周恩來?您是周恩來見過的第一批美國記者。
羅伯特:那不能說是采訪,隻是一起吃晚餐。那不是一次成功的采訪,當然不是他的錯,是我們記者的錯。我們沒有向他提出我們應該問的問題。我們很疑惑為什麼我們會得到邀請,那天包括我們的妻子在內隻請了6個人,那時候中國領導人與美國人吃晚餐是很不尋常的。為什麼周總理會請了我們?我們猜測中美關係會有一些變化,這是個小小的政治信號。後來基辛格秘密訪華,證實了這個猜測。但是在整個晚餐的兩個小時裏,我們一直在想周總理為什麼會邀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