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山呼“萬歲”之後,各自散去。有的走得快,有的走得慢,有的昂首挺胸,有的低頭不語。索尼平日上朝是坐轎子的,今夜皇帝急召,不及備轎,慌慌忙忙就徒步趕來了。此刻,他一個人往家裏走,埋頭彎腰,顯然是心事重重。輔政大臣之首的索尼,會有什麼重重心事?
索尼沒走多遠,迎麵來了一頂轎子在他麵前停下。轎裏鑽出一個十來歲的男孩,一下子撲到索尼懷中:“父親,孩兒接您來了!”
他是索尼最疼愛的小兒子索額圖。可別小看了這個索額圖,他在以後的一段曆史中,扮演了一個極其重要的角色。
索額圖很孝順,先扶索尼上轎坐好,然後才親昵地傍在索尼的身邊。
“父親,皇上這麼晚了召你入宮,到底是什麼大事情?”
索尼將索額圖的小腦袋摟入自己的懷中:“皇上龍體欠安,召為父等入宮,是宣布立太子的事情……”
索額圖急忙問道:“哪位阿哥被立為太子?可是三阿哥?”
索尼一怔:“圖兒,你是如何知道三阿哥被立為太子?”
索額圖笑眯眯地道:“父親,孩兒是胡亂猜的。不過啊,孩兒平日與三阿哥玩得最好,他不做太子,還有誰可以做?”
索尼忙道:“圖兒,這種話千萬不可在外麵亂說。要是被別的阿哥聽見了,會對你不利。”
“孩兒明白。”索額圖的小腦袋在索尼的懷中翹了起來:“父親,如果,皇上真的……駕崩了,三阿哥做了皇上,他才那麼小,比我還小,怎麼當皇上?”
索尼慢悠悠地把順治皇帝確定四位輔政大臣的事說了一遍。索額圖頓時興奮起來:“父親,皇上真英明,選你做輔政大臣之首。以後,你在朝中說什麼不就算什麼了嗎?”
索尼苦笑著搖了搖頭:“孩子,你可知道,為父雖然是輔政大臣之首,可實際上,隻是徒有虛名啊!”
“父親,輔政大臣之首是皇上欽封的,怎麼會徒有虛名呢?”
索尼長歎了一口氣:“孩子,你還太小,有許多事情,你現在不可能明白。你看,我都這麼大年紀了,哪有氣力去同別人爭權奪利?”
索額圖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父親,你沒有氣力同別人爭權奪利,那,誰有這個氣力呢?”
索尼沒再言語,隻是愛憐地摸了一下索額圖的小臉蛋。而實際上,索尼在心中已經回答了索額圖。如果索額圖再稍稍年長一些的話,他就會讀出索尼心中的這個答案:鼇拜。
顯然,索尼的心中已經在“牽掛”鼇拜了。不過,在那個寒冷的夜晚,“牽掛”鼇拜的不僅僅是索尼,還有位居輔政大臣第二的蘇克薩哈。
出紫禁城前,蘇克薩哈是一個人行走的。在快要走到自己的家門口時,有三個人匆匆地從後麵趕上了蘇克薩哈。他們是戶部漢員尚書蘇納海、直隸總督朱呂祚和直隸巡撫王登聯。這三人趕上蘇克薩哈之後,一言不發地傍在了蘇克薩哈的左右。
蘇克薩哈情知這三人跟上來的意思。這三人是蘇克薩哈的朋友和親信。所以,蘇克薩哈就淡淡地問了一句道:“你們,是不是難以入睡?”
蘇納海回道:“今日發生的事情,我們確實睡不著覺……”
“你們既然都睡不著,那我們就隨便聊聊吧。”
蘇納海等跟著蘇克薩哈走進他的府第,在客廳分賓主坐下。
蘇克薩哈輕輕地道:“各位,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蘇納海率先言道:“大人,當今皇上……是不是真的會很快駕崩?”
蘇克薩哈望著朱昌祚:“總督大人,你以為呢?”
朱昌祚輕輕地搖了搖頭:“大人,下官鬥膽直言,當今聖上……恐怕捱不了多久了……”
王登聯在四人之中官職最低,所以也就最後一個發言。他直直地望著蘇克薩哈言道:“大人,如果當今皇上真的……駕崩了,對大人您來說,可是一個不太好的兆頭啊!”
王登聯的意思很明顯,蘇克薩哈在朝中一直受到順治皇帝的重用,如果順治駕崩了,蘇克薩哈豈不是失去了最強有力的靠山?
然而,蘇克薩哈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重重地對著其他三個人道:“即使當今聖上真的不幸駕崩,我也還是第二輔政大臣,我在朝中的地位不會發生任何改變,別人也休想把我怎麼樣!”
蘇納海道:“大人,您在朝中重權在握,無人敢動您分毫,可下官以為,您這全是倚仗的當今皇上。如果大人一旦失去了這個倚仗,有的人還不對大人您開始不恭不敬起來?”
“豈止是不恭不敬,”朱昌祚接上了話,“下官以為,如果大人您失去了當今皇上這個倚仗,有的人,恐怕是要置大人您於死地而後快啊!”
蘇克薩哈非常驚訝地問道:“你們口裏的‘有的人’,究竟指的是誰?”
王登聯不慌不忙地說道:“大人當真不知道我們指的是誰?”
王登聯話音剛落,蘇克薩哈就倒吸一口涼氣:“你們說的是鼇拜?”
“正是。”朱昌祚道,“大人,下官敢肯定,鼇拜今夜回到家中,一定是高興得睡不著覺。”
“不會吧?”蘇克薩哈猶猶豫豫地道,“鼇拜雖有勃勃野心,但在朝中也還算是循規蹈矩。再說,四輔政中,他位列最後,即使他想有所舉動,恐也翻不起什麼大浪。總督大人,你是不是太過多慮了?”
朱昌祚說道:“大人誤會在下的意思了,下官沒有多慮,也沒有任何誇張的意思。在下官看來,如果皇三子繼承大統,鼇拜恐怕會更加的無法無天了!”
“朱兄弟說的非常有道理。”蘇納海慢悠悠地說開了,“大人,依下官的意思,若是皇上駕崩了,那麼到時候恐怕這大清就是他鼇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