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幸福,究竟離你有多遠(四)(1 / 2)

伊楠以前很少喝咖啡,直到在酒店工作後,因為常常加班,有時甚至日夜顛倒,不得已才依賴上了。其實喝多了,抗疲勞的效用也不大,隻是每天喝上幾杯,已成習慣。

杯中的咖啡泛起嫋嫋的白霧,啜一口,苦澀立刻溢滿口腔,但鼻息周圍環繞的卻是神魂繚繞的香氣。

這香氣在清冷寒寂的深夜,很容易勾起久遠年代的那些絲絲縷縷的回憶。

那個周末,許誌遠在她宿舍樓下等了她很久,她跑下去時,因為歉然忍不住埋怨他,為什麼不打個電話上去,就不必這麼幹等著了。

他卻淡淡一笑,“既然約好了,你總會下來的,急什麼。”

許誌遠有很多伊楠無法理解的邏輯,正如一開始她料想的那樣,他的世界,她其實踏足不了,無論是現實裏的那個,還是精神上的那個。

但是,也許正因為兩人的差異如此巨大,她才會對許誌遠構成如此強大的吸引力罷,誰會對一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感興趣呢?

到底是同班同學,又都是年輕人,更重要的是,許誌遠對她有那麼明確的好感,而伊楠,雖談不上喜歡他,但至少也不討厭,兩個人相處了沒多久,也就自如起來了。

他帶伊楠去了一家很是偏僻的咖啡館,從外麵看沒有任何特色,隱沒在濃密的小區林蔭之中,走進去也見不到其他客人,冷清地令她懷疑這家店怎麼能夠維持地下去,那時候,她對於“私人會所”,“會員製”這類詞還完全陌生。當然,無知者無畏,她坐在裏麵,並不感到拘束。

當她把自己的困惑告訴許誌遠時,他輕輕地笑起來,並非嘲笑,而是一種善意的憐惜,他沒有給她解釋這間咖啡館的獨特或是傲人之處,隻淡淡說了句:“這叫‘大隱隱於市’。”

一樣地坐著,伊楠覺得他的舉止是那樣從容自如,仿佛天生就該在這種環境裏似的,而她就不同了,對每一樣東西都好奇,喜歡問東問西,整個一外來入侵者。

他問她咖啡裏要不要放奶昔或糖,她看他什麼都沒要,於是也擺手,學著他喝黑咖啡,很苦很澀,她不覺皺眉。

這令她想起很小的時候在大城市工作的二伯有一次回家帶給爺爺的一袋子咖啡糖塊,是包在塑料袋裏的,一小塊一小塊的長方體,有如感冒時喝的板藍根,碼得很整齊。她小心地取了一塊出來,打開紙皮,裏麵是白色的,她使勁嗅,有很香的味道,用舌頭舔了一舔,出奇地甜。

後來爺爺用開水泡開了,白色神秘地轉成了黑色,伊楠大為驚異。她素來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執著,於是又取了一塊出來研究,方整的糖塊被她掰得粉碎,總算發現在白糖的重重包裹中,原來有一小撮棕褐色的咖啡粉。

她一直以為小時候喝過的那種叫正宗咖啡,甜甜的,微苦,但絕不膩,以至於若幹年後的這一天,當她終於品嚐到純正的咖啡味道時,卻發出了質疑。

大概人都是這樣的先入為主,第一次遇到的,第一次動了真心的,無論是風景,還是人,總歸是最完美,最好的。

一進大三,許多同學都忙著出去實習,既算社會實踐,自己還能賺點零花錢,反正課業不緊,何樂而不為?

伊楠幸運地找到了一份正經外企的行政文職工作,她在學校念的是工業自動化,不過並沒有想過要當工程師,家裏那些親戚也都一致認為當工程師跟做力工似的,太苦,能有機會去辦公室是最好的。伊楠當初考理科,也實在是因為她的數理化成績比文科要好很多,而她一看到A,B,C或者古文詩詞就頭疼。

何曾想到過,有一天,她竟然需要靠讀這些東西來慰籍自己的靈魂。

喝咖啡那次之後,她跟許誌遠一直走得不近不遠,他並沒有展開火熱的攻勢追求伊楠,可能因為性格偏於靦腆內向,他不怎麼打擾伊楠,但兩人之間卻保持著一種類似於朋友的淡而親切的聯係。這讓伊楠覺得很舒服,她不喜歡老有人在身邊嘰嘰呱呱地鬧騰。

許誌遠愛畫畫,經常跑出去寫生,她沒事的時候也就跟他到外麵去跑跑,城市邊郊包括外圍的許多小橋流水似的風景都被他收羅到了畫中。他也給伊楠畫像,她說不出好或是不好,大概他畫得比較抽象,而她打小就缺乏對美的鑒賞能力。

除了畫畫,他們也聊天,聊音樂,聊電影,聊書籍,但很少聊各自的家庭。

“你喜歡看什麼書?”有一次他問她。

伊楠毫不遲疑地答:“閑書我最愛看金庸,古龍的也愛看。至於正經書嘛……”她仰頭想了想,“所有小學到大學的課本兒以及課外輔導書,這些就都已經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了,有那看書的功夫,我寧願多跑兩圈步。”

相對於伊楠的貧瘠,許誌遠看過的書稱得上廣博,他說他喜歡從別人的思想裏去挖掘共鳴的東西,尋找他存在的價值。

伊楠發現其實他挺能侃的,在學校裏的沉悶隻是沒有遇到願意傾訴的人而已。有時候他聊得深了,伊楠便覺得吃力,有點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