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妥當,她揚眉問道:“梁先生希望我怎麼做?”
在她考慮的當口,梁鍾鳴始終用看似淡漠的目光默默審視她,此時聽她這樣反問自己,眼裏竟閃過一絲欣賞,頓了一頓,他不急著發號施令,卻出其不意地問:“你喜歡誌遠嗎?”
伊楠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被一個成年男子如此直接地盤問她還是頭一次,雖然她努力想讓自己在談判中的地位能跟對方平等一些,但也許是心理作祟,麵對梁鍾鳴的時候,她總覺得有幾分局促,其實他並不凶惡或是高傲,自始至終,都保持著一種平和的姿態,不讓對方感到卑微。
“我們是好同學,好朋友……僅此而已。”她終於找到了比較官僚的詞語來打發他,雖然措詞依舊難掩幼稚。
梁鍾鳴唇邊展開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麵部表情愈加柔和,“既然這樣,我們的麻煩也許會少一些……我要請你幫個忙。”
伊楠也是爽快人,當即道:“請說吧。”
“我打算……安排你跟誌遠見一次麵。”
伊楠再一次訝然,“見麵?您覺得妥當嗎?而且,我該跟他談什麼呢?”
似乎談什麼都不合適啊。
梁鍾鳴自有主意,淡淡一笑道:“隻是安慰他一下,你告訴他會在國內等他,讓他安心學業就成,之後的事情我會處理。”
伊楠的麵色一下子嚴峻起來,“這……不是騙他嘛!”
梁鍾鳴微微一怔,盯著她道:“有時候,善意的謊言也是必要的。”
伊楠卻不認同,“他不是三歲小孩,不至於脆弱到需要這樣的安慰,如果您非要我跟他見麵也可以,但我會很直接地告訴他我們之間不可能。”
梁鍾鳴望著伊楠絕然的表情,感到些許無奈,“你對他並不了解……”然而,他似乎不願意多加評論自己的弟弟,就此打住話頭,隔了好一會兒,才又低聲道:“我可以付你報酬。”
這句看似不經意的話一下子把伊楠拉回了現實,如果說剛才她還認為自己和梁鍾鳴是站在同一陣線上為任性的許誌遠出謀劃策的話,那麼此時,她無比深切地感受到了彼此之間的鴻溝。
是的,他是有錢人,說不通的時候,還可以用收買的方式來解決!
伊楠紅頭漲臉地瞪了他一眼,象一切年輕氣盛的學生那樣,她轉過身去,用力扳開把手,直接鑽出車去。
以前看到電視裏上演類似的橋段,她會覺得惋惜,甚至大言不慚,“要我,就收了那錢。”
可到了現實裏,原來拒絕一點都不難,因為她忽然之間發現,沒什麼比尊嚴更重要。
車外的門神黑風衣猝然間發現伊楠出來且麵色不善,連驚訝的功夫都不曾預留,就一把拽住她,同時將頭探進半敞開的車門裏去詢問:“梁先生,談完了?”
這次伊楠沒掙紮,知道再怎麼反抗也是多餘,隻是冷然站著,心裏又有一絲微妙的期待,不知車裏的人會怎樣處理這種場麵。
梁鍾鳴低聲說了句什麼,伊楠站得開,沒聽清,黑風衣卻立刻語帶不滿地低嚷道:“那怎麼能放她走?”
“她不願意就算了,別為難一個女孩子,我再另想辦法。”梁鍾鳴的聲音稍有增量,斷斷續續從車內傳出。
“可是,許董她……”黑風衣還待爭辯,梁鍾鳴已是微慍,抬高嗓門道:“叫你放就放!”
黑風衣僵持了幾秒,才扭過臉來,忿忿地朝伊楠剜了一眼,終於還是鬆開了她。
伊楠鎮靜地撣了撣被他揉皺的衣服,一轉身,卻象剛放出籠的兔子一樣拚命狂奔起來。
她一口氣跑到熱鬧的校門口,才停下腳步,轉身望向遙遠而幽深的巷口,忽然有些難以置信,自己居然活著從那裏逃了出來!
梁鍾鳴的臉卻如此清晰地映在腦海裏,還有他那句擲地有聲的話——“別為難一個女孩子……”
她的心畢竟暖了一暖,同時也意識到,那絕不是一場夢。
回到宿舍後,她翻箱倒櫃找了好久,才把那封彌足珍貴的書信給淘了出來,這是許誌遠在寒假裏給她寄的信,唯一的一次,他從自己家裏發出來。
伊楠斟酌了兩天,終於還是下定決心,寫了一封簡明扼要的信,擺明了自己的立場,又意氣風發地勸解了對方幾句,按著信封上的地址給他寄了過去。
誰也不知道遇上這類麻煩事,正確的作法該是怎樣的,伊楠也不例外,她所能做的,不過是依照自己的想法行事解釋,也隻能如此。
那之後,她既沒收到過許誌遠的回信,梁鍾鳴也沒再出現在她的視野裏。
對她來說,如無意外,這僅僅隻是她漫長旅程中的一個小小插曲,可是命運,偏偏給了他們重逢的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