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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奔放隨心所欲

在發生了被攻擊和反攻擊的事件之後,一位朋友寫微信來說祝生活“靜好”。非常喜歡她這個“靜好”。周邊人聲蕭蕭,紅塵滾滾,生活一時陷入湍急的漩渦,如何鬧中取靜成了一個考驗。人生在世,除非真正出家入山修行,不可能完全脫離紅塵,你不惹他,他來招你,就連你臉上長個麻子,也會有人看著不順眼,正好碰上醃臢事,心裏有氣沒處發,就跑來罵你兩句,圖個宣泄。影影綽綽記得看到誰說過這麼句話:公共知識分子就是公共廁所,大家要到這裏宣泄,也是沒轍的事兒。前不久,有個北大教授因為別人說他一句“野獸”就把人家訴上法庭,未免顯得太小肚雞腸。要過寧靜的生活,唯有閉目塞聽,孔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孔子該著被封聖,說過那麼多的至理名言。那些洶洶非禮之言,聽它作甚?索性聽而不聞視而不見,落得一個清靜。被一位朋友讚了句:你心理素質真好。心說:也許是天性使然,也許是後天修煉,他還真不是謬獎。要有定力憑的是兩個功夫:一個是自信,一個是超脫。自信是相信自己沒有做錯什麼,所言所行都是出於真實自我,既不拔高自己,也不妄自菲薄。超脫是能夠站在地球之外俯瞰世事,能夠站在當下之外回看時事。有了這樣超脫的時間和空間視角,人自然能夠超脫。還是堅持我的采蜜哲學。人生如花叢,我隻是從中采擷一點點精華,對其他的一切不去理睬。人生隻有短暫的幾十年,要好好享用自己的生命。自由奔放,隨心所欲。

隨心所欲不逾矩

孔子將七十歲稱為“隨心所欲不逾矩”之年,為什麼?到了這個歲數,一方麵所有的社會行為規範已經被人內化為自己內心的規則;另一方麵人的內心衝動已經減弱到不逾矩的程度。年輕時,人心中有很多的衝動和貪欲,比如想有錢,想有權,想出名,想愛,想性,而一旦得不到,內心的衝動就有壓抑感和挫折感,偶爾就會有越軌的衝動,絕大多數人不會有犯罪的衝動,因為犯罪在滿足個人貪欲的同時會傷害他人,傷害社會,會受到法律和自己內心的譴責。但是很多人還是會產生違反社會行為規範的衝動,比如搞婚外戀。人到了高齡,所有人生的目標已經基本定型,得到的已經得到,沒有得到的已經沒有機會得到,剩下的隻是一些經過漫長人生不斷篩選淘汰的目標,這些

目標不會超越社會行為的規範,而且的確是自己最喜歡的事情,於是,人終於到達了既隨心所欲又不逾矩的境界。每天清晨即起,打開電腦,隨意塗鴉,用文字澆胸中塊壘。偶有佳作,心中揚揚得意,應是一樂。偶爾跟友人微信聊天,雖然身隔千山萬水,心卻近在咫尺,靈魂對話,水乳交融,又是一樂。在陽光直射的時候,一冊在手,背對太陽,用自己的影子遮住書頁上的強光,後腦勺被曬得熱熱的,應是一樂。飯後信步走到海邊,使勁吞吐比別處多很多的負氧離子,心中浮現五髒六腑吐故納新的慢動作鏡頭,又是一樂。興起時發一篇博客,隔五分鍾再點開看,看有人興高采烈地搶沙發,有人讚,有人罵,慷慨激昂,指天罵地,應是一樂。心情鬱悶時,深感太陽底下無新事,不如意事常八九,俯瞰人生,俯瞰宇宙,想到所有人的歸宿都是那裏,於是釋懷,又是一樂。但願心中常常喜樂,隨心所欲不逾矩。

靜美的階段

進入生命的靜美階段。這個階段有兩個要素,一是心緒的沉靜安寧,一是生命的美好感覺。沉靜的心緒不容易獲得。在漫長的人生跋涉之中,人不得不拚盡全力,中流擊水,與天奮鬥,與人奮鬥,哪裏能夠有靜謐之心。一旦退出所有的生存競爭和努力,才能夠獲得沉靜安寧的感覺。隻有沉靜,沒有美好,還不是人生化境。如果隻是每日無所事事,呆若木雞,靜則靜矣,生活質量卻未必高尚。隻有在沉靜之外,日日品嚐人生之美,夜夜享用存在之美,才能獲得生命的美好感覺。存在的靜美境界之中既有物質的靜美,也有精神的靜美。物質的靜美是獨處帶來的,擺脫了人際關係的噪雜和煩擾。隻要還跟人群混在一起,就無法獲得寧靜的心情。無論是要為生計忙碌,還是要盡各種不好推辭的人生責任,都無法在物質上得到寧靜和美好。精神的靜美也是在獨處時才能更好地享用。如果對具體的人有具體的愛戀,就無法企及僅僅是精神之愛的靜美感覺。對美好藝術品的享用和創造也隻能在精神的領域獨自完成。當然聽聽他人的評價和讚美也能給人帶來欣喜的感覺,但是即使沒有,也並無缺憾。因為精神之美的享用主要還是一種內心的經驗,並不能真正與人分享。唯願餘生一直沉浸在靜美的化境之中,直至離世。

美之稀少

世界上有那麼多的人寫了那麼多的書,可是真正值得一讀的並不多,真正能夠給人帶來美和快樂的並不多。繪畫、音樂和電影也是這樣。當人讀到一本不好的小說,心情會沮喪,甚至會導致萬念俱灰;當人讀到一本講了很多並非真正有趣的話的隨筆集,會覺得作者是在饒舌,喋喋不休。如果要讀,就讀能給人帶來美感和愉悅感的書。如果要寫,就寫能給人帶來美感和愉悅感的書。

什麼是精致的生活

人生在世,有些生命是精致的,有些生命是混沌、粗糲和懵懂的。在我看來,精致的生活首先是清醒的,不是懵懂的,即意識到自身存在的;其次是平和的,不是不安的;再次是喜樂的,不是痛苦的。隻有少數人具有清醒的存在意識,多數人並未多想這個問題,有些人一生都不會去想,隻是懵懵懂懂過完一生的30000多天而已。在那少數意識到自身存在的人們當中,也有人隻是偶爾想一下,另外一些人會比較頻繁地想,隻有極少數人會時時處處地想,總是意識到自身的存在,這樣的人才能被認為是真正具有清醒的存在意識的。精致的生活是平和的,不是不安的。人為生存的需要掙紮時,心境是不安的,有人焦慮無法完成正在從事的工作,有人焦慮生意上的得失賺賠,後者更加焦慮,有時簡直是憂心如焚。在生存的必需已經滿足之後,也並不必然得到平和的心境,人還會為更多的金錢、權力和名望而焦慮,並不能真正擁有內心的平靜。隻有達到完全不為世俗的一切具體目標所動的境界,人才最終擺脫了不安與焦慮,獲得了平和的心境。精致的生活不僅是平和的,還是快樂的。就像自由被分為消極自由和積極自由那樣,精致的生活也有消極積極之分,平和的心境隻能算消極的,喜樂的心境才能算是積極的。快樂的來源是美與愛,當人觀賞自然之美和所有的人工之美(文學藝術)時,當人愛一個人和被一個人所愛時,他才能享受到快樂。如果對快樂再做細分,當人隻是欣賞他人創造出來的美時固然是快樂的,如果他能夠創造美則更加快樂,因此,藝術家是這個世界上最快樂的人;當人隻是被他人所愛時固然是快樂的,如果他能夠愛上一個人則會更快樂,因此,落入情網的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快樂的人。總之,我會竭盡全力,去達到清醒、平和與快樂的人生境界,去經曆精致的人生。

一切富貴榮華都是過眼雲煙

年輕時,第一次聽到媽媽說(這是她最愛說的一句話,是電影《巴頓將軍》裏的一句台詞):一切富貴榮華都是過眼雲煙,覺得十分驚悚、刺激。這刺激是雙重的,第一重:從小所受到的教育都是批判榮華富貴的,它們的價值一點也不褒義,完全是貶義的,是不應當在人生中追求的,是應當批判和鄙夷的。第二重:這東西即使追求到了,也是過眼煙雲,最終還是沒有意義,是一場空。現在,中國社會不再批判這些價值,其原因乃是革命時代的結束,回歸正常理智。金錢、權力和名望從來都是人追求的目標,也是韋伯對社會分層所做的最早的社會學分析的三項主要指標,人們根據在這三個項目上的不同擁有程度被劃分為窮人與富人、有權者與無權者、有名者與無名者;社會亦

根據每個人對這三項資源的不同占有程度細分為很多的階層。回歸非革命社會生活的中國人也開始肯定這些價值,不再像我們小時候那樣批判名利思想,開始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地追名逐利,對這些價值孜孜以求起來。時過境遷,人們全都回歸了古今中外所有人類的共同認識:這些人生價值顯然是應當追求的,完全可以成為褒義的價值,而且無論怎樣批判、否定,它們仍舊是人要追求的東西。我們應當鼓勵人們追求更加高尚的東西,比如美與愛,但是一般人還是會對那些比較低俗的東西(錢權名)孜孜以求的。值得提醒大家的是:這樣的追求正常歸正常,仍舊不可忘記,這些世俗東西都是過眼煙雲,不要把它們看得太重了。

粗俗

粗俗聽上去像罵人的話,所以人不可以輕易說任何人粗俗。但是,其實很多人是粗俗的,過著粗俗的生活,享用粗俗的關係,說著粗俗的話,做著粗俗的事,隻有少數人是精致的。所謂粗俗的生活是除了吃喝拉撒之外什麼也沒有的生活,沒有美好的藝術品,沒有靜思的時刻,沒有對生命超脫的一瞥。所謂粗俗的關係是除了利益交換之外什麼也沒有的關係,沒有發自內心的喜歡,沒有愛,沒有溫柔。所謂粗俗的事是除了滿足最低需求之外什麼也沒有的事,沒有對美的追求,沒有對愛的追求,沒有對自我實現的追求。精致的人、精致的事、精致的心境,都是人生最值得追求的東西,可是很多人都從來沒有這樣做過,甚至從未感覺到有這種需求。

精神對身體的影響

看到一個資料,號稱是霍普金斯大學的科學家研究的結果,把人的情緒和精神狀態對於身體的影響做了一個量化表達。比如,開悟狀態打分是700至1000;平靜狀態是500;懊悔狀態是20;餘類推。如果按照資料中的說法,這些指標是什麼身體分子的振幅,那就很可疑--怎麼最高分數恰恰是1000?可是如果把它僅僅視為抽象的打分,也許就有道理--人的情緒對身體的確有影響。更令人信服的例子倒是一些能夠看得見摸得著的事情。比如,人在生氣時,呼出的氣體能夠使雪的顏色變黑;情緒長期抑鬱罹患癌症的概率會增大,等等。科學能夠解釋的自然現象隻是一小部分,還有大量的事情處於未知狀態,所以精神對身體有影響這一因果關係是完全有可能的。

對情緒的劃分可以是無限精細的,但如果粗略地劃分,無非是三大類:一類是正麵的,一類是負麵的,第三類是中性的。正麵的情緒是喜悅的,快樂的,超脫的,開悟的;負麵的情緒是憤怒的,委屈的,痛苦的,扭曲的;而中性的情緒則是一種平靜的狀態。明智的選擇是明擺著的:絕不能讓自己停留在負麵情緒中,即使非有不可,也不應長時間陷入其中;至少要保持中性情緒,平靜舒坦;爭取擁有最多的正麵情緒,喜樂開悟。

生活的色調

心中喜愛鮮明強烈的色調,不喜歡兀兀禿禿的色調。周迅是前者;韓國整容做出來的美女是後者。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是前者;賈樟柯的主人公是後者。跟漂亮程度無關,是色調。山間的原木小屋是前者;整整齊齊的一片灰磚樓房是後者。鄉野的綠色是前者;橫平豎直的街區是後者。跟建築質量無關,是色調。愛得昏天黑地是前者;過得甜甜蜜蜜是後者。肝腸寸斷是前者;溫馨恬淡是後者。跟生活質量無關,是色調。大起大落是前者;四平八穩是後者。大喜大悲是前者;平平淡淡是後者。跟好壞對錯無關,是色調。前者是浪漫主義;後者是現實主義。我的內心總是傾向於浪漫,本能地回避現實。

赤子之心

人有無可能將赤子之心保持終生?很難,但不是完全不可能。需要刻意為之,需要不斷自省,需要持續修煉。赤子之心是單純至極的,絕不以猥瑣之心審人度事。雖然有些人有些事的確猥瑣,但赤子之心寧願對之采取視而不見的態度,僅僅是為了保持自己的純潔。赤子之心是真摯至極的,絕不會文過飾非,虛情假意。喜歡就是喜歡,厭惡就是厭惡,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每一句話都是真話,每一個字都發自內心。赤子之心是安靜至極的,絕無私心雜念,隻是靜靜存在。對於世事的喧鬧嘈雜充耳不聞,對於世間的蠅營狗苟無知無覺。像一朵粉粉白白的蓮花,出淤泥而不染,從含苞待放,到迎風怒放,直至淒然凋零,始終恬靜如初。願意將赤子之心從出生保持至死亡。

誘惑

人能否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這是一個考驗。多數人都無法真正做到免俗。首先是為了生存,不得不做,這就使多數人都無法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卡夫卡這樣的寫作天才也不得不去做個公務員以謀生,他曾經憧憬過專職寫作,但是最終沒有實現:他攢夠了兩年的生活費,想租個房子專門從事他熱愛的寫作,結果卻趕上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無法成行。其次是各種誘惑。在維生的需求可以滿足的情況下,世上還有眾多因素誘惑人去做自己並不真正喜歡的事情,為更多的錢、更多的權、更多的名,心癢難忍,首鼠兩端。例如:我並不喜歡演講,但是有時有人會用很多的錢很多的名來誘惑我去演講,去做我並不真正能夠樂在其中的事情。

此外,還有做一個正常人、過正常生活的誘惑。例如一個人真正喜歡的生活方式是獨處,是寫作,就像卡夫卡那樣,他在結婚成家還是獨處這二者之間做了長達五年的痛苦掙紮,最終還是犧牲了愛情和過正常社會生活的誘惑,獨自一人完成了他命中注定的使命,選擇了他最心向往之的獨處寫作的生活方式。他內心掙紮的慘烈程度簡直是慘不忍睹。怎樣才能過上自己真正喜歡過的生活,終生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答案是:必須拒絕各種各樣的誘惑,而這樣做還有一個前提,那就是知道自己最喜歡做的事情是什麼。

強與弱

當生命來到真正不必做事和真正無事可做的時候,人回歸了生命的本源。生命的本源是什麼?就是存在以及享受存在的感覺。存在感有強有弱,有濃有淡,有苦有甜。有的人的感覺像一團化不開的濃湯,有的人的感覺像清湯寡水。有的人活了一輩子,就像蜻蜓點水,輕飄飄地來了,輕飄飄地走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自己甚至沒有認真從頭到尾想過自己的存在本身,隻是被動地應付著每一件來到自己身上的事情,自己不得不應付的事情,從來也沒有特別強烈地想做過什麼。生存感覺最濃厚的是曆史人物,無論是正麵的還是反麵的,是毛澤東,是蔣介石,是張誌新,是遇羅克;或者是那些有過像小說人物經曆的人:羅密歐與朱麗葉,梁山伯與祝英台,少年維特。他們的生命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一點也不平淡,隻怕是太不平淡了。有時,真的不知道存在感是濃些更好,還是淡些好。濃烈的感覺更加刺激,更有活力;而清淡的感覺更加平和,更加恬靜。我自己就是這樣一個首鼠兩端無所適從的人,我總是向往愛情,那是一種濃烈的存在感;我又總是向往安靜,那是一種恬淡的感覺。矛盾啊。

必需與奢侈

人活著真正需求的東西並不很多,從個體來說,衣食住行、性快感外加一些好書好電影而已。世上許多的需求都是資本為了賺錢製造出來的,所以,對奢侈品的需求不是人的需求,是資本的需求。資本的確滿足了人的基本需求,通過供需關係這隻“看不見的手”,賺到錢,人滿足了生存的起碼需求。如果不是資本為了盈利,人的很多需求會被忽視,也沒有人投資去把它們生產出來,說到底,這是公有製和計劃經濟在效率上永遠會輸給資本和私有製的根本原因。曆史的發展已經提供了確鑿的證據,文化不同的不提,僅看東德與西德、朝鮮與韓國的對比,就一目了然。但是,資本有一種製造需求的永恒的傾向,因為它並不是以滿足人的需求為目的的,而是以利潤為目的的。所以資本並不會滿足於對人的基本需求的供給,而是挖空心思製造出一些超出基本需求的需求,並且把它一一變成人的需求,而且日益進入人自我感覺的基本需求結構。比如說化妝品,豪車,豪華住房。凡伯倫的“炫耀性消費”就是這樣製造出來的。人應當過簡單的生活,簡單的衣食住行,簡單的人際關係,純淨的精神生活。奢華不會給人真正的快樂;複雜隻會給人帶來煩惱。

清明

心應當盡量處於清明狀態,不為世間各種事物所擾亂,不為人的各種欲望所纏繞。清明冷靜地看待自身,看待人生,看待世界。人在生死線上掙紮的時候,很難做到頭腦清明,恐懼和絕望蒙住了他的心靈之眼,他隻能像瀕於滅頂之災的人那樣,拚死把頭伸出水麵,拚命吸氣,否則就會沉沒。人在溫飽線上掙紮的時候,也很難做到頭腦清明,饑餓和寒冷占據了他整個的心靈,希望得到一口食物,一件寒衣。記得聽一位當過“反動學生”的友人講過一件往事,他當初被從北大送去勞改農場,曾經餓得撿別人扔掉的梨核吃,在那樣的處境中,人也無法冷靜。人陷入情感糾葛的時候,更無法做到頭腦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