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唐代的進士榜,大致有兩種,一種是張榜,用大字書寫貼於禮部固定的地點(《全唐文》卷八六二載竇儀《條陳貢舉事例奏》謂:“又切覽《唐書》,見穆宗朝禮部侍郎王起奏,所試貢舉人試訖申送中書候覆訖下當司,然後大字放榜”)。一種是所謂榜帖,也稱“金花帖子”,可以傳通到各處。現在先說張榜,也就是傳統所謂的放榜;榜帖在後節中敘述。
唐代的科舉考試一般是每年舉行的,各地鄉貢進士由各州府舉送,照例於十月二十五日前集中京都長安(科試有時也在東都洛陽舉行,舉子在洛陽集中,但這種情況究屬少數),國子學和崇文、弘文兩館的生徒應進士試的也在十月報送尚書省。在這之後,舉子們還要履行一定的報到、納文解、結保,以及朝見、到國子監聽講等等手續和禮儀,前麵幾章中都已作了介紹,這裏不擬細述。在這之後,就舉行考試。
唐初,進士主要是試策,高宗以後,試三場,第一場試雜文(即詩、賦),第二場試帖經,第三場試策問。三場考完,主考官閱文,再經過一些呈報手續,最後定出進士及第者名單,即張榜公之於眾。玄宗開元以後,進士科已特別受人重視,中唐時人沈既濟說開元、天寶之際,“進士為士林華選,四方視聽希其風采,每歲得第之人,不浹辰而周聞天下”(《通典》卷十五《選舉》三引)。同時人封演也說:“故當代以進士登科為登龍門,解褐多拜清緊,十數年間,擬跡廟堂。”(《封氏聞見記》卷三《貢舉》)尤其是中唐以後,宰相和朝廷內外要職,主要由進士出身者擔任,進士科成為高級官僚的主要來源。這樣,進士放榜也成為舉國囑目的大事,因為這不僅決定應試舉子個人的升沉得失,也影響以後的政局將由哪些人來掌握。穆宗長慶時,王起知貢舉,放榜後,詩人張籍有句雲:“車馬爭來滿禁城”,“百千萬裏盡傳名”,可以概見其盛況。
進士放榜的月份,是與進士考試的時間相聯係的。唐代進士考試偶爾也在冬季,如《太平廣記》卷一七九《閻濟美》條引《幹□子》載大曆九年(774)兩都置貢舉,東都洛陽的考試,第一場試雜文是在十一月下旬,十二月初三日放雜文榜,十二月初四日試帖經。這可能是因為東都試後,及第進士仍須回長安參加各種儀式和宴集,因而提前在年前舉行。進士試的一般時間則是在正、二月間,尤其以正月居多數,那時長安的天氣還寒,仍有下雪,如《全唐詩》卷五四二載李衢、李損之、李景皆有詩題為《都堂試貢士日慶春雪》。唐人詩中提到禮部試時雪景的,如朱慶餘《省試晦日與同誌昆明池泛舟》(《全唐詩》卷五一五):
周回餘雪在,浩渺暮雲平。
司空圖《省試》(《司空表聖詩集》卷四):
粉闈深鎖唱同人,正是終南雪霽春。閑係長安千匹馬,今朝似緘六街塵。
當然,也有較晚的,如貞元二十一年(805)權德輿知貢舉,有《上巳日貢院考雜文不遂赴九華觀祓禊之會以二絕句申贈》(《權載之文集》卷十):
三月韶光處處新,九華仙洞七香輪。
則已是三月,這大約也是不多見的。
唐代進士放榜的時間,根據現在見到的材料,有正月的,有二月的,也有三月的。正月的如:岑參《送杜佐下第歸陸渾別業》詩:“正月今欲半,陸渾花未開。出關見春草,春色正東來。”(《全唐詩》卷二??)杜佐下第東歸在近正月半,則此年放榜當在正月初十日左右。這是玄宗時。晚唐時也有在正月的,而且也正當正月初十日,如宋初錢易《南部新書》辛卷載:“杜荀鶴第十五,字彥之,池州人。大順二年(891)正月十日,裴贄下第八人。其年放榜日,即荀鶴生日。”又如詩人許渾於大和六年(832)登進士第時,寫有《及第後春情》一詩,末二句說:“猶以西都名下客,今年一月始相逢。”(《全唐詩》卷五三六)則這一年進士科也是一月放榜的。三月的如:王泠然《與禦史高昌宇書》中雲:“去年冬十月得送,今年春三月及第。”王泠然於開元五年(717)及第。又據《續前定錄》記:“貞元二十一年春,德宗皇帝晏駕,果三月下旬放進士榜。”按據《舊唐書》本紀,德宗卒於貞元二十一年(805)正月癸巳。大約由於皇帝晏駕的緣故,放榜的時間推遲至三月末,已經過了清明節(參前引權德輿知貢舉時詩)。這算是特例,因此《續前定錄》把這件事作為定數加以描述。
通常的情況是在二月,二月放榜的記載較正月、三月的為多。這裏舉幾個例子。如伊?《及第後寄梁燭處士》詩:“十年辛苦一枝桂,二月豔陽千樹花。”(《全唐詩》卷六??),歐陽詹《送族叔陽行元落第回廣陵》文:“族叔行元既射策,與主司不合,春二月,將歸淮南。”(《歐陽行周文集》卷九)黃滔《二月二日宴中貽同年封先輩渭》詩:“桂苑五更聽榜後,蓬山二月看花開。”(《唐黃禦史公集》卷三)又晚唐詩人曹鄴在《下第寄知己》詩中說:“長安孟春至,枯樹花亦發。憂人此時心,冷若鬆上雪。”孟春即指二月。
另外,我們從白居易和柳宗元的文章中還可推知二月中的哪一天放榜。白居易有《省試性習相遠近賦》(《白居易集》卷三十八),題下自注雲:“貞元十六年二月十四日及第,第四人。”這篇賦是禮部試雜文一場所作,題下小注是白氏於放榜後追加。由此可知德宗貞元十六年(800)進士放榜的日子是二月十四日。柳宗元有《送苑論登第後歸覲詩序》(《柳宗元集》卷二十二),雲:“二月丙子,有司題甲乙之科,揭於南宮,餘與兄又聯登焉。”南宮即禮部。據徐鬆《登科記考》卷十三,柳宗元與苑論同於貞元九年登進士第;又據陳垣《二十史朔閏表》,貞元九年二月丙子為二月二十七日。
由以上材料可知,唐代進士放榜,通常是在二月,二月的上旬、中旬、下旬都有可能,日子並不固定。其次是正月,較少見,至於三月,則恐怕要算特殊的情況。二月的長安,天氣逐漸轉暖,韋莊《放榜日》詩中就寫道:“鄒陽暖豔催華發,太?春光簇馬歸。”有時天氣還冷,但曲江的梅花卻已衝寒而放,所以晚唐時劉滄有“廣陌萬人生喜色,曲江千樹發寒梅”之句。(《看榜日》,《全唐詩》卷五八六)
北宋時,進士禮部放榜似乎就固定在三月,蘇軾《大雪乞省試展限兼乞禦試不分初覆考劄子》(《東坡全集》卷三十八)中說:“元?三年正月□日,翰林學士、朝奉郎知製誥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竊見近者大雪方數千裏,道路艱塞,四方舉人赴省試者,三分中二有二月到闕,朝廷雖議展限。然迫於三月放榜,所展日數不多。”
進士放榜的地點,對於開元以前的情況,記載的材料較為模糊,如《唐摭言》卷十五《雜記》載:“貞觀初放榜日,上私幸端門,見進士於榜下綴行而出。”似乎放榜的地點是在宮城端門附近。《大唐傳載》又謂:“開元中,進士第唱於尚書省,其策試者並集於都堂,唱其第於尚書省。”這裏所謂都堂,本尚書令廳事,在尚書省,都堂之東則為吏、戶、禮部。《大唐傳載》所說隻是策試,並且隻提到尚書省,大約也是由策問改試雜文以前的情況。開元二十四年以後,改由禮部侍郎知貢舉,進士試就稱為禮部試,放榜的地點就在尚書省南麵的禮部南院。宋人程大昌《雍錄》卷八《職官?禮部南院》中記載:“禮部既附尚書省矣,省前一坊別有禮部南院者,即貢院也。《長安誌》曰‘四方貢舉所會’,其說是也。”這裏所說的《長安誌》即北宋時人宋敏求所作的《長安誌》。可見唐時在尚書省之南另有一坊,禮部南院就在此坊之內。清徐鬆《唐兩京城坊考》卷一西京皇城,承天門之東,第五橫街之北,記雲:“從西第一左領軍衛,次東左威衛,次東吏部選院,次東禮部南院(下注:四方貢舉人都會所也)。”又見清陸?耀等所修《鹹寧縣誌》卷三《曆代疆域水道城郭宮室名勝圖》。左領軍衛之北有兵部選院,是兵部注擬武官的地方;左威衛之北有刑部格式院;吏部選院是吏部銓試、看榜名所在,因在尚書省之南,也稱吏部南院。同樣,禮部南院當也因為在尚書省之南而得名。這四個官署,大約職事較多,故從北麵的尚書省分出來,另占一坊。進士張榜的地點就在禮部南院的東牆。關於張榜的地點、時間及有關的一些情況,五代人王定保有所記述:
進士舊例於都省考試,南院放榜,張榜牆乃南院東牆也。別築起一堵,高丈餘,外有?垣,未辨色,即自北院將榜就南院張掛之。元和六年,為監生郭東裏決破棘籬。
這就是說,進士張榜所在是在禮部南院的東牆,在東牆處另建築一道高約丈餘的榜牆,外麵再圍一道棘籬。清早天還朦朧時,把寫就的榜從北麵的尚書省禮部傳出來張掛於此。憲宗元和六年(811),國子監生徒郭東裏踏破棘籬,撕裂文榜,由於發生過這一事故,後來就分虛榜、正榜兩份,虛榜先掛,稍晚一些時再掛正榜。
王定保是在唐末登進士第的,他後來於五代時作《唐摭言》一書,曾從一些文人名士那裏打聽有關唐代的科舉風習,因此書中所記這方麵的情況較為詳備。這裏所說的放榜一事,還可從唐人的詩文中得到證驗。如長慶二年(822)登進士第的陳標,有《贈元和十三年登第進士》詩,雲:“春官南院粉牆東,地色初分月色紅。文字一千重馬擁,喜歡三十二人同。眼看魚變辭凡水,心逐鸚飛出瑞鳳。莫怪雲泥從此別,總曾惆悵去年中。”元和十三年(818)陳標雖應試而未及第,詩中所謂的三十二人,是此年新及第進士之數。春官即禮部。陳標是看榜的當事人,因此放榜的時地寫得很真切,確是在禮部南院的東牆,黎明時分月亮還未下去。類此的如韋莊《癸醜年下第獻新先輩》(《韋莊集》卷八):“五更殘月省牆邊,緯旆?旌卓曉煙。”又如晚唐詩人黃滔,也曾在長安累應進士試,他有《入關言懷》詩雲:“落日灞橋飛雪裏,已聞南院有看期。”(《唐黃禦史公集》卷四)這裏的南院也指禮部南院。這年放榜時天氣還很冷,黃滔進京,日暮黃昏,灞橋風雪,遙想禮部南院已經放榜,自己的功名尚未成就,不勝感慨。他又有《送人明經及第東歸》(《唐黃禦史公集》卷三),中雲:“亦從南院看新榜,旋束春關歸故鄉。”似乎明經放榜也在禮部南院,且與進士放榜約略同時。黃滔又有“五更桂苑聽榜後”(《二月二日宴中貽同年先輩渭》)、“仙榜標名出曙霞”(《放榜日》,皆為《唐黃禦史公集》卷三)等詩句;劉滄有“禁漏初定蘭省開,列仙名目上清來。飛鳴曉日鶯聲遠,變化春風鶴影回”(《看榜日》,《全唐詩》卷五八六),都可看出放榜是在清晨。昭宗時登進士第的徐夤《放榜日》詩雲:“喧喧車馬欲朝天,人探東堂榜已懸。”(《全唐詩》卷七?九)這裏的東堂,當是指禮部南院的東牆,不會另有所謂的東堂。
放榜時大約還要擊鼓打鍾,並且有人大聲高呼及第者姓名。如韋莊詩雲:“一聲天鼓辟金扉,三十仙才上翠微。”(《放榜日作》,《韋莊集》卷一)李旭《及第後呈朝中知己》雲:“淩晨曉鼓奏嘉音,雷擁龍迎出陸沈。”(《全唐詩》卷七一九)又如韋莊詩:“千炬火中鶯出穀,一聲鍾後鶴衝天。”(《韋莊集》卷八)前引黃滔詩所謂“桂苑五更聽榜後”,說是聽榜,即有人高聲朗誦榜上姓名的。《大唐傳載》說“開元中,進士第唱於尚書省”。玄宗時人張□也記有:“河東裴元質初舉進士,明朝唱第。”(《朝野僉載》卷三)聽榜當即是從這種唱第而來的。這種情況在宋代仍還沿襲。
晚唐時人康駢《劇談錄》曾記有一則故事:
大中年,韋顓舉進士,詞學優贍。而貧寒滋甚,歲暮饑寒,無以自給。有韋光者,待以宗黨,輟所居外舍館之。放榜之夕,風雪凝互,報光成名者絡繹而至,顓略無登第之耗。光延之於堂際小閣,備設肴饌慰安之……顓夜分歸於所止,擁爐而坐,愁歎無已。俄而禁鼓忽鳴,榜到,顓已登第,光之服用車馬悉皆遺焉。
這是唐代科舉考試中的一幕悲喜劇,寫得頗為生動。從這一記載中可以看出,在放榜的前一夕,就不斷有各種消息傳來,應試的舉子在這天夜裏大都是睡不成的,他們要坐聽各種信息。其中富貴人家則是準備各種佳肴酒果,以及服玩車馬,貧窮的讀書人隻好在這風雪之夜,獨坐寒齋,擁爐愁歎。這樣,一直要到黎明五更,禁鼓鳴,榜放,才知道分曉。
偶然也有午後放榜的,如《唐摭言》卷十四《主司稱意》條載:“元和十一年,中書舍人權知貢舉李逢吉下及第三十三人,試策後拜相,令禮部尚書王播署榜,其日午後放榜。”據《新唐書?宰相表》,元和十一年“二月乙巳,中書舍人李逢吉為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這一年的二月朔日是丁酉,乙巳是初九。就是說,按照規定,元和十一年進士放榜日是二月初九日,但那年知貢舉的李逢吉,正好在這一天由中書舍人拜相,於是臨時改由禮部尚書王播署榜,放榜的時間也由清晨改為午後。這是特例,難得遇到的,因此《唐摭言》特地把它提出來。
進士放榜因在春季,因此唐人有時也稱之為“春榜”,如曹鬆《覽春榜喜孫?成名》:“門外報春榜,喜君天子知。”(《全唐詩》卷七一七)也有稱“金榜”的,如《唐詩紀事》卷四十九載:“(何)扶,大和九年及第,明年捷三篇,因以一絕寄舊同年曰:‘金榜題名墨尚新,今年依舊去年春。花間每被紅妝問,何事重來隻一人。’”又如李旭《及第後呈朝中知己》:“淩晨曉鼓奏嘉音,雷擁龍迎出陸沈。金榜高懸當玉闕,錦衣即著到家林。”(《全唐詩》卷七一九)廣宣《賀王侍郎典貢放榜》:“再辟文場無枉路,兩開金榜絕冤人。”(《全唐詩》卷八二三)這裏的王侍郎是王起,王起曾在穆宗長慶年間和武宗會昌年間兩次知貢舉,因此詩中說“兩開金榜”。王起於會昌典試時,華州刺史周墀曾作詩相賀,這一年的新及第進士也作詩和答,其中李仙古的詩說:“恩光忽逐曉春生,金榜前頭添姓名。”(《唐摭言》卷三)之所以稱金榜,可能當時榜書係用黃紙,黃紙金色,故稱金榜;同時金榜也有吉祥喜慶的意思。
二
現在來說說唐代進士放榜中所謂淡墨書榜的事。
唐末五代及宋代人的著作中,有關於唐代進士榜用淡墨書寫的記載,過去有些記述唐代科舉製度的論著也往往沿襲這種說法。但細加考核,發現這些材料卻自相矛盾,有明顯的漏洞。如《唐摭言》卷十五《雜記》:“進士榜頭,豎粘黃紙四張,以氈筆淡墨袞轉書曰‘禮部貢院’四字。或曰文皇頃以飛帛書之。或象陰注陽受之狀。”這是說進士的榜頭,豎帖黃紙四張,上寫“禮部貢院”四字,這四個字是用淡墨書寫的。說用淡墨寫“禮部貢院”四字,這有其可能性,但後麵又說“文皇頃以飛帛書之”,就不對了。唐太宗的飛帛書體,確有點像淡墨,但進士考試在太宗時歸吏部的考功員外郎主持,要到玄宗開元二十四年以後,才改由禮部侍郎知貢舉,太宗時的進士榜絕不可能出現“禮部貢院”字樣。《唐摭言》的這一記載顯然與曆史事實相抵牾。
其次是五代時南唐人的張洎,他在《賈氏談錄》中說:
貢院所司呼延氏,自舉場以來,世掌其職,迄今不絕,此亦異事。賈君嚐問放舉人榜右語及貢院字用淡墨氈書何也?對曰:聞諸祖公說,李紆侍郎將放舉人,命筆吏勒紙書,未及填右語,貢院字吏得疾暴卒,吏部令史王旭者亦善書,李侍郎召令終其事。適值王旭被酒已醉,昏夜之中,半酣,染筆不能加墨,迨明懸榜,方始覺悟,則修改無及矣。然一榜之內,字有二體,濃淡相間,反致其妍。自後榜因模法之,遂成故事,今用氈書,益增奇麗耳。
這段記載寫得頗為雅致,使得淡墨書榜的情節增加幾分詩意。
北宋人蔡寬夫在其《詩話》中說:
禮部淡墨書榜首,不知始何時。或曰,李程應舉時,嚐遇陰府吏於貢院前,問其登第人姓名,則有李和而無程,乃祈之。蒼黃中用淡墨加王字於和下,果得第。後為相,因命凡榜書人名皆用淡墨,遂為故事。此固不可考,然相傳至今。據此則當所書者,乃登第人姓名也。範蜀公詩:“淡墨題名第一人,孤生何幸繼前塵。”蓋得之。
李程確應過進士試,他是貞元十二年(796)進士登科的狀頭(見徐鬆《登科記考》卷十四),後曾為相。但這則記載仍有問題,首先是遇陰府吏改名字一節,顯係迷信,出於編造,不可信。其次是,據此處所說,則淡墨所書者是及第進士的姓名,而不是如《唐摭言》所說的僅限於榜首“禮部貢院”四字。範蜀公為範景仁,他的這兩句詩是送給歐陽修的,歐陽修舉進士,國子監試與禮部試都是第一名,後來範景仁也同樣是第一名,所以範景仁用這樣兩句詩來贈與歐陽修。範詩僅是用現成的典故,並不能由此就可證明唐人書進士姓名都用淡墨。總之,蔡寬夫《詩話》與《唐摭言》所載,用淡墨書榜首還是書及第者姓名,已有矛盾。清朝人李調元已經注意及此,但他不置可否,隻說“二者未知孰是”。值得注意的是,李調元引《賈氏談錄》,把李紆改成李紳,說“唐李紳侍郎知貢舉”。今查徐鬆《登科記考》,唐代曆年知貢舉者並無李紆,有關的工具書也未記錄李紆其人。又查有關李紳的事跡資料,李紳從未任過禮部侍郎、中書舍人等官職,也從未知貢舉。因而《賈氏談錄》記載的可靠性就值得懷疑。
關於陰注陽受之說,又見於《太平廣記》卷一八四《高輦》條,謂:“禮部貢院,凡有榜出,書以淡墨。或曰,名第者,陰注陽受,淡墨書者,若鬼神之跡耳,此名鬼書也。範質雲,未見故實,塗說之言,未敢為是。”陰注陽受本托鬼神之言,不足為信,看來宋初人範質的見解還是較為通達的,他認為這些都是“塗說之言,未敢為是”。因為唐代不少記述進士故實的,無論史書、詩文或筆記,都沒有提到過淡墨書榜的事,隻有從五代到宋,才開始說得多起來,而又“眾說不一”??,這是很可懷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