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流落紅軍我都要請進來奉為座上賓!”(1 / 3)

祁連山被一覽無餘的走廊平川推成背景,光禿禿的世界真實得令人心慟。

左葉帶著10多個幹部戰士在荒野裏轉來轉去,轉到張掖的崖子區。黑河把他們攔住了,河邊有座磨房。他們索性鑽進去歇息,發現磨房裏有白麵,還有鍋灶。“發財了!”大家歡呼起來。兩天兩夜沒有吃東西了,他們生火烙餅,打算飽吃一頓,再過黑河。

炊煙引來了老鄉。老鄉們舉著鍬、鍁、鐵叉子,呼叫著包圍了磨房。

“鄉黨,我們是紅軍,不是馬家隊伍!”左葉他們趕緊在磨房裏喊著。

“你們是紅軍?俺們不信!”老鄉們喊著。

左葉便叫他們之中的兩位女紅軍到磨房外麵向鄉黨們招手。老鄉們看到女紅軍,放下鍬、鍁、鐵叉子,湧了過來,拉著大夥的手說:

“哎呀!你們失敗了,孽障,這可怎麼辦?”

“鄉黨,我們現在是失敗了,要回陝北去找隊伍,再打回來。我們會勝利的!”

幾個老鄉鑽進磨房,為紅軍烙餅,做麵條,另外一些則回家去端湯,拿鹹菜。老鄉讓他們美美地吃了一頓,還烙了一些餅給他們帶上。

有位老漢和他還小的兒子趕來一輛牛車載他們過河。牛車很大,兩頭牛拉,10多位紅軍全能擠進車裏。牛車的木頭軲轆又高又大,轆轆地滾動著,不會陷進河裏。

早春的風輕拂,飄溢著黑河的氣息。老漢一路上以自己的親身經曆念叨著紅軍的好處:“你們有兩條好處,一不奸汙婦女二不抓夫,鄉黨才擁護你們。要說你們不殺人吧,你們也殺,要說你們不放火吧,你們也放。就是不抓夫,找向導還給錢,最好的一條是不強奸婦女。馬家軍到一個地方發狠糟蹋婦女。我們這裏家家有地窖,馬家軍一到,婦女就鑽進地窖躲起來。”

老鄉送他們過了河,又交代說:“過了河,走二裏路有個圍子,沒人住,你們隻管進去睡一天,天黑了再走。過了東山口有個稅卡,你們去打也好搶也好,興許能弄到點吃的穿的。”他們朝老鄉指的方向走去……

這位護送紅軍過河的老漢,新中國成立後卻為這事付出了生命。老漢用牛車送左葉他們過河後,回到村子遭到馬家軍的盤問:“你把一車共產人拉哪兒去了?”老漢為了搪塞馬家軍,撒了彌天大謊:“我把他們扔河裏淹死了!”新中國成立後肅反時,有人告發老漢“淹死”了10多個紅軍,老漢被鎮壓了。當老人走向末日的時候,唯有黑河水唱著挽歌,向人們講述關於老人和紅軍的故事……

左葉得知此事,就像車輪碾過心胸一般痛楚,懊悔與老漢聯係太晚。他立即給當地政府去信,證明老漢是紅軍的救命恩人,建議追認為烈士,為老漢立碑誌銘。當地政府照辦了,可左葉的內心還是得不到寧靜,那輛高大的牛車時時在他眼前閃過。

他們10多人中有兩人掉隊了。左葉讓大家先走,自己留下來接應掉隊者。他蹲在路邊等了好些時辰,眼看天亮了,也不見那兩位的影子。

他孤身在荒漠漂泊,沒有指南針辨別不了方向,就沿著破敗的長城走。河西走廊的長城雖然不是磚石相砌,而且年代久遠,然而仍有一股殘存的氣勢,仍有想象中的韻味。他疾步於烽火台的殘垣間,累了躺在長城垛子裏,既能擋風又能擋沙,還有安全感。

黃昏,他離開長城到附近莊子去討點吃的。他看見有位老鄉蹲在門口切土豆種,有芽的做種,沒芽的削皮煮著吃。他撿起老鄉丟掉的爛土豆塊生咬著吃。老鄉一把奪過,說:“孽障!這是吃得的?進家去,進家去,渴了喝水,餓了吃饃吃白薯!”

左葉摸黑走到永昌縣水磨關。水磨關下的水仍然沒完沒了地流,流走了最後一抹夜色,流來了顫悠悠的熹微曙色。他佇立在木板橋頭,眺望著橋對麵那座黑黝黝的莊院,思緒漸漸化作腳下奔騰的河水,開始變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