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遠山在天際慢慢走,好沉重。一個衣著襤褸、麵容憔悴的紅軍,一瘸一拐地來到趙家莊村一家院門外,不安地向院內張望著,渾身瑟縮,嘴唇囁嚅。院裏的主婦看見有人,走了過來。
“大娘喲!天冷得很喲!找點飯吃喲!”來人開口,四川口音。主婦聽出是個女的。
“咳,孽障呀!這麼小!快,進來暖和暖和!”主婦一邊念叨,一邊扶女紅軍進屋,上炕,又端來飯。
女紅軍叫楊桂香,四川巴中人。她來的這戶農家,男主人叫趙學普,女主人叫黃開蘭。
楊桂香吃著飯,忽然在炕上翻滾著“嗷喲嗷喲”地叫起來。原來,她雙手和雙腳都凍傷了,在炕上一暖,凍硬的氈片融化了,泥水滲進凍壞的肉裏,一陣陣鑽心疼。黃開蘭和小女兒立刻找來剪刀,剪開她包在腳上的濕氈條,隻見兩腳紅腫化膿。女兒端來一盆冷水,把她的手腳泡進盆裏,輕輕揉搓。
當晚,趙學普打發兩個大點的兒子趙殿孔和趙殿玉收拾好南屋的洋芋窖,鋪上一些麥草,以便遇到意外讓楊桂香躲藏。他又叮囑幾個孩子:
“出去誰都不要講!講了咱全家就沒命了!”
黃開蘭拿出女兒趙殿菊的衣服讓楊桂香換上。楊桂香脫掉外麵的衣服,盡裏邊一件濕透的內衣卻遲遲不願脫掉。黃開蘭感到奇怪,勸道:“閨女,裏邊衣裳都濕透了,換下來吧,穿在身上難受!”
“換下來吧,紅軍大姐!”女兒殿菊也勸道。
楊桂香這才吞吞吐吐地說:“我這裏邊縫著團……團證,丟不得喲!”
黃開蘭也不知“團證”是啥,說:“不管是啥金貴的東西,我給你保存著!”
黃開蘭用蒲公英、甘草熬水給楊桂香擦洗凍傷,用溫化的凍牛糞熱敷凍壞的手腳……
天氣暖和了。月色稀朗,空氣中彌漫著花草的芬芳,家裏人讓楊桂香在院內吹吹風。陽光明媚,女兒趙殿菊爬上平房頂,一邊幹活,一邊放哨,讓楊桂香在院內曬太陽。
楊桂香凍傷的手腳治好了,雙腳也能著地走路了。她掛念紅軍,想渡過黃河,回到陝北。趙學普夫婦擔心女孩子路上危險,同意她先出去打聽打聽,找個紅軍做伴。她幾次出去打聽,還去了永昌城裏,都沒有結果。
楊桂香成了趙學普、黃開蘭家的一員。她叫趙、黃“爹、媽”,對他們的六個孩子也以姐妹兄弟相稱。楊桂香常幫著幹些家務,閑時就給家裏人講一些紅軍的事情。當時國民黨實行保甲製度維持地方治安,他們那裏甲長由群眾輪流擔任。輪到父親當甲長時,楊桂香硬是勸他辭掉了。
一次,日本飛機向永昌城投彈轟炸,過後,楊桂香跑去撿回幾塊炸彈皮。父母見了,責備她冒風險。她撲哧一笑,說:“莫怕喲!飛機轟炸我見過的。這些炸彈皮都是好鋼鐵,拾回來有用!”
楊桂香滿18歲了,父親給她物色了一家生活較好的人家。楊桂香拒絕了,她說:“婚姻要自由喲!”
1939年夏天,一夥親戚來家裏幫助打壘麥場的圍牆。楊桂香送水送飯,結識了青年李貴林,談上了戀愛。農曆八月,父母為她辦了嫁妝,嫁了過去。結婚以後,楊桂香常回“娘家”走動,看望父母和兄弟姐妹。隻是好景不長,楊桂香生孩子時不幸難產,撒手另換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