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海很小的時候就喜歡女孩,尤其是那種長得白皙清亮、娟好靜秀的女孩。

開學前,與幸海天天在一起玩耍的不是男孩,而是一個叫裴裴的,小他兩歲的女孩。奇怪的是,在漂亮女孩麵前,他的智力卻是最好的,往往可以超常發揮,別說是與他同齡的夥伴,就連大人們也叫他“精靈鬼”,有說他“靈得像個蟲蟲兒”的,也有說他“屁股上掛篩篩兒——眼眼兒多得很”的。幸海並以為這些是罵人的話或是貶低他的話。所以每當聽到這樣話,他的嘴角都會揚起傲慢的酒窩。他毫不謙虛地認為自己的智慧是相當的超前。

有一回西邊鄰居家的跛腳女人把他告到了村裏,非要說她家裏的母雞前兒個下的幾隻蛋不見了,就是幸海偷了去。爹和娘聽說,萬分驚恐,去學校將正在上課的他帶回去,軟硬兼施地逼問。也許幸海真的沒有偷別人家的雞蛋,所以寧死不屈。爹和娘就帶他去大隊部找村長。

村長蹲在窗台下吧噠吧噠地抽著汗煙,一邊望著怒目圓瞪的幸海,一邊對那個跛腳女人說:“說話要講證據,要講證據哩。”那跛腳女人一口咬定,她親眼見是幸海翻牆頭,偷走了她家的蛋。幸海死不承認,罵跛腳女人血口噴人冤枉好人。他娘也出來為幸海辯護:“她大嬸啊,我家海子手不賤,不做那種偷雞摸狗的事兒。咱們鄰裏鄰外了十幾年,你是看著海子長大的,你也不要冤枉他。”那跛腳女人一聽這話更是來了勁,恥笑道:“你家海子能偷看人家女人解手,他啥事做不出來?整天家偷東摸西,揣歪捏怪的,以為別人不知道。”幸海他娘一聽這話,氣得嘴唇都抖了起來,把後麵要說的話都咽到了肚子裏。

正說著,那個跛腳女人的男人鄭三娃氣喘呼呼地趕來了,拉起跛腳女人就走。那跛腳女人不想走,還要和幸海家講理。鄭三娃結結巴巴地說:“讓你走、走,你、你就走、走,雞、雞、雞蛋不是人偷、偷的,是咱、咱家的狗、狗、狗吃了,蛋、蛋殼還在院、院子裏、裏呢,你、你盡管在、在這裏胡、胡說啥、啥哩?”

幸海他爹和娘一聽這話都鬆了口氣。村長瞥了跛腳女人一眼,拿起汗煙杆兒在窗台上敲得梆梆響。村長提高嗓門說:“說話要講證據哩,多好的娃啊,不似壞人,你們就盡管胡說白道的。”跛腳女人自知理虧,目光閃爍,頭也不敢抬,正要走,卻被幸海攔了下來。

幸海說:“你不把話說清楚可不行,這不是汙人清白嗎?”那女人不吭氣。鄰居家的男人摸著幸海的頭,陪笑說:“算、算了,你、你就當你、你姨她放、放了個屁、屁。”幸海這才不情願地讓開。看著他們的背影,幸海大聲說:“你們不要欺負我,我又不是凡人!”鄰居家的男人回過頭來,似懂非懂地笑笑說:“你、你看這、這娃撒。”

幸海常常會拿出許多“小把戲”討得裴裴的歡喜和讚佩。裴裴每天像隻小狗狗一樣,幸海走到哪裏,她就跟到哪裏。

那是一個周末,幸海叫她抱著一個裝藥劑用的玻璃瓶,跟他到村南後坡的一個已被廢棄石灰窯。幸海告訴裴裴,他會耍法術。

“你要專心看,一會兒你就看到我的法力無邊了。”幸海神氣十足地說。

幸海先是往玻璃瓶裏裝石灰,然後再灌滿水,瓶子裏的水瞬間沸騰起來,最後“砰”地一聲爆裂了,聲音很大,很刺耳。裴裴睜大一雙黑亮的眼睛怵目驚心地盯著幸海。接著,幸海假裝擺出各種他從會點兒武術的二舅那裏看來的拳腳姿勢,佯裝運氣,之後又雙目緊閉,雙手合十,盤腿打坐,嘴裏還嘀嘀咕咕地念著“咒語”,亂七八糟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幸海斜睨裴裴,見她目光中充滿了歆羨。他煞有介事地對裴裴說:“我這個功夫是師傅傳給我的,在東寨的山上有個神仙,他教了我法術。”如此這般,胡說八道一番,裴裴竟然也能深信不疑。

早在讀一年級的時候,幸海很想和裴裴同桌,可老師並不能按照他的意願行事。因此,和裴裴同桌的是他三姑家的一個表弟。幸海的桌子緊挨著他們,因此他每次都能看到,在老師講課的空當兒,表弟和裴裴卻在下麵你指我戳地玩兒。

久而久之,幸海心生嫉恨。因為幸海是班長,班裏四十多號子人,都由他來維持秩序。他手裏有了火柴頭大點兒權力,舞得跟個丈八長矛似的,比如哪個同學要上廁所,須經過他的準允。自從大權在握,幸海第一件要做的大事,就是迫不及待地報複表弟——就是不讓表弟入廁,憋得表弟滿臉通紅,兩手捂著小肚子在教室裏直跳。表弟急了,隻得苦苦哀求。幸海壞壞地笑著說:“那你讓裴裴來給你求情,我才放你去。”裴裴還真的給表弟求情。在她那雙發亮的眸子下,幸海興奮得忘乎所以,大手一揮,準許表弟上廁所。當然,有時幸海也會給表弟開小差,比如自習課時放他去河裏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