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兒似乎發覺幸海真是變了,且也預感到他心裏一定有事瞞著她。
每次他們單獨在一起說話時,幸海總是若有所思,仿佛是在疲於應付她,再也沒了從前那麼認真。隻要聽到樓道上有腳步聲,幸海就顯得異常緊張,蓓兒感到他的呼吸幾乎要停止了。
蓓兒預感到她和幸海的故事應該到了結束的時候。
回到廠裏,蓓兒常常愣神,無論在吃飯的時候,還是走路的時候,或者正站在機器旁的時候,她都突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因此,蓓兒的手不小心被機器軋傷了。她們廠裏有許多人都被軋傷了手,有的甚至軋去了整個手掌,蓓兒算是不幸中的幸運者,隻是中指和食指的指頭肚兒被碾破了。當時流了很多血,班長讓蓓兒去衛生所包紮一下。去的路上蓓兒就哭了。蓓兒並不是個愛流淚的女孩子,她流淚,是因為心裏突然感到很孤獨,那種初來時的孤獨又攫住了她的心。
廠長允許她休一個星期的假。
蓓兒就坐車回家。當她走進家門時,爹娘正在吃飯,看到她時,臉上沒有一絲驚喜。蓓兒看到的,是一種讓她心慌的冷漠。
蓓兒爹不看蓓兒隻管問:“你去城裏住了幾回?”
蓓兒的心一下提起來,她預感到他們一定知道了什麼。
蓓兒掩飾住臉上的驚慌說:“去酒廠找過村西三姐幾回。”
蓓兒爹表情嚴肅,什麼也沒說,隻是拉開抽屜,取出一封信扔給她。她看到封皮,那是前一次她走後幸海寫給她的。信很短,雖然從裏麵抓不到多麼具體的把柄,但那麼親切的語氣,足可以想得到他們的密切程度。
蓓兒無話可說,隻有落淚。
蓓兒娘有些心疼了,說蓓兒爹:“你少說一句,讓她吃飯吧。”
吃過飯,爹娘要去果園。蓓兒娘說:“女大不由娘,你要好好思量,咱可丟不起人。”蓓兒感到很累,躺在床上卻又睡不著,眼前總是出現爹娘那冷漠的臉,那是一種讓她心寒的冷漠。她突然感到,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家沒了一點親情味。
她就收拾好東西就走了。路過學校門口時遇上了弟弟,他要去給老師買煙。蓓兒給他十塊錢,讓他到集上自己去買點東西。
弟弟說:“你要接著走?”
蓓兒摸著弟弟的頭說:“你告訴咱爹娘,我去廠裏找些活兒幹。”
看著弟弟蹦蹦跳跳離去的身影,蓓兒突然生出一個奇怪的想法:“懷上幸海的孩子,然後跑到一個遠遠的地方生下來,母子相依為命。”
到了車站,可是也不知什麼原因,沒有一輛要發的客車。
蓓兒幹脆走出車站,走了幾百米,到路口攔過路的貨車。一輛黃河車停了下來。她上車時,那胖司機拉了她一把。胖司機拉她時用了很大的力氣,這讓她一上車感到一種危險。胖司機換檔或打方向時,胳膊總會碰到她的腿。行駛了一段路,胖司機問她:“你的手怎麼了。”說著停下車來。
胖司機攥住她的手,瞪著眼,表現出一種赤裸裸的有所求的關切,他油汙滓黑的手在她的腿上盤旋,向她的裙子深處滑進去。蓓兒掙紮不動,胖司機滿是煙味的嘴就壓到了她的唇上。她掙紮著去開車門,他的一條胳膊勒緊她的胸脯,用力把她拉回去,抱進懷裏。她掙紮著,躲閃著,絕望地向車上撞。恰巧這時後麵響起警笛聲,胖司機很緊張,就鬆開了她。蓓兒趁機掙脫,跳出車來。那輛黃河車一溜煙就開跑了。
蓓兒感到惡心,蹲在路邊吐了。除了幸海,她不想讓任何男人碰她。
又等了半個多小時,終於等上一輛過路客車。到郾城東關下了車,蓓兒來到幸海住的宿舍區時,已經晚上七點多了。當她走上樓梯時,她的心怦怦直跳,仿佛在外流浪多年的人回到家一樣。
天黑時,羽婷總算平靜下來。
蓓兒想也沒想,就“哢巴”一聲打開門。
羽婷聽有人進來了,向臥室看了一眼,吃驚地“哎”了一聲。
幸海知道進來的人是蓓兒,頓時,心裏就像十五個吊水桶七上八下,一時手忙腳亂,不知該做些什麼。
羽婷瞪著眼問幸海:“剛進來的是不是蓓兒?還會有誰拿著咱家的鑰匙?”不等幸海回答,羽婷就去了客廳。蓓兒看見羽婷也在這裏,倒也吃了一驚。
羽婷盯著蓓兒的眼睛質問:“你就是蓓兒妹妹?”
蓓兒坐在沙發上,看著羽婷問道:“你又是哪個?”
羽婷冷笑道:“我當然是幸海的老婆了,你是誰?怎麼會有我家的鑰匙?”
蓓兒一聽,就明白,幸海果然又有了女人。
想到幸海這麼做,蓓兒心裏難過,就掉下淚來,也沒有回答羽婷咄咄逼人的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