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海無所謂地聳聳肩說:“這有什麼,我早習慣了。我出了門就忘了,一個人天天瞪著眼挑你的毛病,你不接著忘了幹什麼?人長了兩個耳朵,為的就是一個耳朵聽一個耳朵出。”

幸海的輕鬆讓吳大姐安了心,她和龐副秘書長共事多年,所以她對龐副秘書長的看法竟然與幸海的看法十分相近。幸海對龐副秘書長開始反感,甚至有時,龐副秘書長一到秘書科辦公室,幸海就借故躲開。幸海心裏想:“娘的,我又不爬著當官,怕什麼?”那時,幸海致力於中篇創作,而且自我感覺很好,有了種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妄。

幸海的第一部中篇發表時暑假快結束了,提前沒有得到通知,因此給了他一個意外的驚喜。那是一本省級大型純文學刊物,他的小說排在第一篇。

下了班,幸海拿回家給芬蘭看,芬蘭的反應讓他大為失望。

看完後,幸海問:“你有什麼感覺?”

芬蘭淺淺地說:“沒什麼感覺,我隻是覺得沒有那麼好的人。”

幸海有點氣憤地說:“真懷疑你是怎麼考上學的,你還函授過中文專科,對文學的感知能力還不如初中沒畢業的人。”

幸海所說的“初中沒畢業的人”是指羽婷。這部中篇完稿後,他曾讓羽婷看過。當時幸海正在廚房做飯,羽婷從背後抱住他說:“我不讓他死,我不讓他死。”幸海知道羽婷是被故事結尾“老支書”的死感動了。幸海回過頭,看到芬蘭眼裏含著淚從背後抱住他,雙乳貼在他背上的感覺清晰地在他全身流過,使他的心因為想念羽婷而一陣劇烈的顫抖。

中篇的發表給了幸海去看羽婷的理由和勇氣。那時已有個把月沒有羽婷的消息了。幸海給羽婷拔過電話,但她從來不回,後來電話根本不通。不知羽婷是否還在那裏工作,幸海就直接去了她的單位。

幸海的突然到來使羽婷有些吃驚。那時羽婷正在鍋爐房裏提水。原來,羽婷她們單位的服務總台連同電話已經包給了飯店,她去二樓服務室上班了。那時正是午飯後,羽婷一個人在二樓前台值班。

幸海說:“我的中篇發表了一篇,來送給你看看。”

羽婷接過去說:“這本雜誌是送給我嗎?我當時就覺得這一篇一定會發表的。”她接著又問,“你和芬蘭好了嗎?”

幸海說:“我覺得我和芬蘭根本就是白搭。”

羽婷說:“不管你們兩口子怎麼樣,咱倆是不行了。家裏不同意,我爹說過,我就是找不上婆家,也不能嫁給你。我四叔說,我要今年還不定親,他就做主給我定一個,不行也得行。”

幸海知道別人是改變不了羽婷的,真正的原因隻能是她自己,她若真不願意,他也就沒什麼希望了。羽婷摘下幸海家門上的鑰匙遞給他。

幸海無可奈何地說:“你不願帶著就扔了吧,我不會接的。”

說完,幸海下了樓梯,回頭看了她好一會兒,他想這也許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了。他有點兒失望,但並不多麼難過。

幸海再也沒有去看羽婷的念頭。他有時很想她,在路上看到一個像她的背影,他心裏就怦怦直跳。當他將自己關進空蕩蕩的屋裏時,以往從臥室到廚房到客廳追著他說話的羽婷就會固執地浮現在他的眼前,而且久久不散;還有她閉著眼、扭動著身子,接受他撫愛的癡迷;特別是她在他停止時睜開眼假作生氣,撅著嘴示意他繼續時的嬌嗔,便栩栩如生地展現在他的眼前……幸海為自己對女子的思念總是離不開那活兒而深感羞愧。

幸海自問:“我真的這麼不可救藥,與女人的聯係隻有情欲嗎?”

有一天回家,一進臥室,卻見羽婷呆呆地坐在床上抹淚。在聽到幸海上樓的腳步聲時,羽婷的淚就忍不住滾出來了。幸海走過去,將她的頭抱在胸前,輕輕地撫著她的頭發,她的頭發又脫了銅錢大的兩片。

那天上午,羽婷和電校剛畢業的一位可算得上英俊的小夥子見了麵。介紹人說:“電業局的工資很高呢。”

那小子居高臨下地說:“咱電業局還真沒別的好處,就是一樣,不缺錢。”也許在那小子看來,一個月工資二百來塊錢的酒店服務生,找他這樣的男朋友是要高高打起燈籠來的。

不想羽婷立刻反唇相譏:“我這人還真沒什麼缺點,就是一樣,頂看不起有個小錢就覺財大氣粗的小男人。”

羽婷這話一出口,把那小子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