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書齋甚軒敞,久無人居。舅氏安公五章,時相從在滇,偶夏日裸寢其內。夢一人揖而言曰:“與君雖幽明異路,然眷屬居此,亦有男女之別。君奈何不以禮自處?”矍然醒,遂不敢再往。姚安公嚐曰:“樹下之鬼可諭之以理,書齋之魅能以理諭人。此郡僻處萬山中,風俗質樸,渾沌未鑿,故異類亦淳良如是也。”
彩衣金釧小兒
餘兩三歲時,嚐見四五小兒,彩衣金釧,隨餘嬉戲,皆呼餘為弟,意似甚相愛。稍長時,乃皆不見。後以告先姚安公,公沉思久之,爽然曰:“汝前母恨無子,每令尼媼以彩絲係神廟泥孩歸,置於臥內,各命以乳名,日飼果餌,與哺子無異。歿後,吾命人瘞樓後空院中,必是物也。恐後來為妖,擬掘出之,然歲久已迷其處矣。”前母即張太夫人姊。一歲忌辰,家祭後,張太夫人晝寢,夢前母以手推之曰:“三妹太不經事,利刃豈可付兒戲?”愕然驚醒,則餘方坐身旁,掣姚安公革帶佩刀出鞘矣。始知魂歸受祭,確有其事。古人所以事死如生也。
兩盜互駭
表叔王碧伯妻喪,術者言某日子刻回煞,全家皆避出。有盜偽為煞神,逾垣入,方開篋攫簪珥。適一盜又偽為煞神來,鬼聲嗚嗚,漸進。前盜皇遽避出,相遇於庭,彼此以為真煞神,皆悸而失魂,對仆於地。黎明,家人哭入,突見之,大駭,諦視乃知為盜。以薑湯灌蘇,即以鬼裝縛送官。沿路聚觀,莫不絕倒。據此一事。回煞之說當妄矣。然回煞形跡,餘實屢目睹之。鬼神茫昧,究不知其如何也。
神來之詩
益都朱天門言:甲子夏,與數友夜集明湖側,召妓侑觴。飲方酣,妓素不識字,忽援筆書一絕句曰:“一夜瀟瀟雨,高樓怯曉寒;桃花零落否?呼婢卷簾看。”擲於一友之前。是人觀訖,遽變色仆地。妓亦仆地。頃之妓蘇,而是人不蘇矣。後遍問所親,迄不知其故。
正定扶乩者
癸巳、甲午間,有扶乩者自正定來,不談休咎,惟作書畫。頗疑其偽托。然見其為曹慕堂作著色山水長卷及醉鍾馗像,筆墨皆不俗。又見贈董曲江一聯曰:“黃金結客心猶熱,白首還鄉夢更遊。”亦酷肖曲江之為人。
曹二悍婦
佃戶曹二婦悍甚,動輒訶詈風雨,詬誶鬼神;鄉鄰裏間,一語不合,即揎袖露臂,攜二搗衣杵,奮呼跳擲如虓虎。
一日,乘陰雨出竊麥。忽風雷大作,巨雹如鵝卵,已中傷仆地。忽風卷一五鬥栲栳墮其前,頂之得不死。豈天亦畏其橫歟?或曰:“是雖暴戾,而善事其姑。每與人鬥,姑叱之,輒弭伏;姑批其頰,亦跪而受。然則遇難不死,有由矣。”孔子曰:“夫孝者,天之經也,地之義也。”豈不然乎!
高川墮龍
癸亥夏,高川之北墮一龍,裏人多目睹之。姚安公命駕往視,則已乘風雨去。其蜿蜒攫拿之跡,蹂躪禾稼二畝許,尚分明可見。龍,神物也,何以致墮?或曰:“是行雨有誤,天所謫也。”按世稱龍能致雨,而宋儒謂雨為天地之氣,不由於龍。餘謂禮稱“天降時雨,山川出雲”,故《公羊傳》謂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雨天下者,惟泰山之雲。是宋儒之說所本也。《易·文言·傳》稱之從龍,故董仲舒祈雨法召以土龍,此世俗之說所本也。大抵有天雨,有龍雨:油油而雲,瀟瀟而雨者,天雨也;疾風震雷,不久而過者,龍雨也。觀觸犯龍潭者,立致風雨,天地之氣能如是之速合乎?洗鮓答誦梵咒者,亦立致風雨,天地之氣能如是之刻期乎?故必兩義兼陳,其理始備。必規規然膠執一說,毋乃不通其變歟!
白晝遇鬼
裏人王驢耕於野,倦而枕塊以臥。忽見肩輿從西來,仆馬甚眾,輿中坐者先叔父儀南公邊。怪公方臥疾,何以出行。急近前起居。公與語良久,乃向東北去。舊而聞公已逝矣。計所見仆馬,正符所焚紙器之數。仆人沈崇貴之妻,親聞驢言之。後月餘,驢亦病卒。知白晝遇鬼,終為衰氣矣。
少女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