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第三女,許婚戈仙舟太仆子。年十歲,以庚戌夏至卒。先一日,病已革。時餘以執事在方澤,女忽自語曰:“今日初八,吾當明日辰刻去,猶及見吾父也。”問何以知之,瞑目不言。餘初九日禮成舊邸,果及見其卒。卒時壁掛洋鍾恰琤然鳴八聲,是亦異矣。
二鬼拘義
膳夫楊義,粗知文字。隨姚安公在滇時,忽夢二鬼持硃票來拘,標名曰楊義。義爭曰:“我名楊義,不名楊義,爾定誤拘。”二鬼皆曰:“又字上尚有一點,是省筆義字。”義。又爭曰:“從未見義字如此寫,當仍是義字誤滴一墨點。”二鬼不能強而去。同寢者聞其囈語,殊甚了了。俄姚安公終養歸,義隨至平彝,又夢二鬼持票來,乃明明楷書楊義字。義仍不服曰:“我已北歸,當屬直隸城隍。爾雲南城隍,何得拘我?”喧詬良久。同寢者呼乃醒,自雲二鬼憤憤,似必不相舍。
次日,行至滇南勝境坊下,果馬蹶墮地卒。
義犬四兒
餘在烏魯木齊,畜數犬。辛卯賜環東歸,一黑犬曰四兒,戀戀隨行,揮之不去,竟同至京師。途中守行篋甚嚴,非餘至前,雖僮仆不能取一物。稍近,輒人立怒齧。
一日,過辟展七達阪(達阪譯言山嶺,凡七重,曲折陡峻,稱為天險),車四輛,半在嶺北,半在嶺南,日已曛黑,不能全度。犬乃獨臥嶺巔,左右望而護視之,見人影輒馳視。餘為賦詩二首曰:“歸路無煩汝寄書,風餐露宿且隨予;夜深奴子酣眠後,為守東行數輛車。空山日日忍饑行,冰雪崎嶇百廿程。我已無官何所戀,可憐汝亦太癡生。”紀其實也。至京歲餘,一夕,中毒死。或曰:“奴輩病其司夜嚴,故以計殺之,而托詞於盜。”想當然矣。餘收葬其骨,欲為起塚,題曰“義犬四兒墓”;而琢石象出塞四奴之形,跪其墓前,各鐫姓名於胸臆,曰趙長明,曰於祿,曰劉成功,曰齊來旺。或曰:“以此四奴置犬旁,恐犬不屑。”餘乃止。僅題額諸奴所居室,曰“師犬堂”而已。
初,翟孝廉贈餘此犬時,先一夕夢故仆宋遇叩首曰:“念主人從軍萬裏,今來服役。”次日得是犬,了然知為遇轉生也。然遇在時陰險狡黠,為諸仆魁,何以作犬反忠藎?豈自知以惡業墮落,悔而從善歟?亦可謂補過矣。
狐能化形
狐能化形,故狐之通靈者,可往來於一隙之中,然特自化其形耳。
宋蒙泉言:其家一仆婦為狐所媚,夜輒褫衣無寸縷,自窗欞舁出,置於廊下,共相戲狎。其夫露刃追之,則門鍵不可啟;或掩扉以待,亦自能堅閉,僅於窗內怒詈而已。一日,陰藏鳥銃,將隔窗擊之。臨期覓銃不可得。次日,乃見在錢櫃中。銃長近五尺,而櫃口僅尺餘,不知何以得入,是並能化他形矣。宋儒動言格物,如此之類,又豈可以理推乎?姚安公嚐言:狐居墟墓,而幻化室廬;人視之如真,不知狐自視如何。狐具毛革,而幻化粉黛;人視之如真,不知狐自視如何。不知此狐所幻化,彼狐視更當如何。此真無以推究也。
飛天野叉
烏魯木齊把總蔡良棟言:此地初定時,嚐巡瞭至南山深處(烏魯木齊在天山北,故呼曰南山)。日色薄暮,似見隔澗有人影,疑為瑪哈沁(額魯特語謂劫盜曰瑪哈沁,營伍中襲其故名),伏叢莽中密偵之。見一人戎裝坐磐石上,數卒侍立,貌皆猙獰;其語稍遠不可辨。惟見指揮一卒,自石洞中呼六女子出,並姣麗白皙。所衣皆繒彩,各反縛其手,觳觫俯首硊。以次引至坐者前,褫下裳伏地,鞭之流血,號呼淒慘,聲徹林穀。鞭訖,徑去,六女戰栗跪送,望不見影,乃嗚咽歸洞。其地一射可及,而澗深崖陡,無路可通。乃使弓力強者,攢射對崖一樹,有兩矢著樹上,用以為識。明日,迂回數十裏尋至其處,則洞口塵封。秉燭而入,曲折約深四丈許,絕無行跡。不知昨所遇者何神,其所鞭者又何物。生平所見奇事,此為第一。考《太平廣記》,載老僧見天人追捕飛天野叉事,野叉正是一好女。蔡所見似亦其類歟!
羊假奴之魂
六畜充庖,常理也;然殺之過當,則為惡業。非所應殺之人而殺之,亦能報冤。
烏魯木齊把總菇大業言:吉木薩遊擊遣奴入山尋雪蓮,迷不得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