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如是我聞(2)(1 / 3)

南皮令居公鋐,在州縣幕二十年,練習案牘,聘幣無虛歲。擁資既厚,乃援例得官,以為駕輕車就熟路也。比蒞任,乃憒憒如木雞;兩造爭辨,輒麵頳語澀,不能出一字;見上官,進退應對,無不顛倒,越歲餘,遂以才力不及劾。解組之日,夢蓬首垢麵人長揖曰:“君已罷官,吾從此別矣。”霍然驚醒,覺心境頓開。貧無歸計,複理舊業,則精神果決,又判斷如流矣。所見者其夙冤耶?抑即昌黎所送之窮鬼耶?

縊鬼變形求代

裘文達公言:官詹事時,遇值日,五鼓赴圓明園。中途見路旁高柳下,燈火圍繞,似有他故,至則一護軍縊於樹,眾解而救之。良久得蘇,自言過此暫憩,見路旁小室中有燈光,一少婦坐圓窗中招我。逾窗入,甫一俯首,項已被掛矣。蓋縊鬼變形求代也。此事所在多有,此鬼乃能幻屋宇,設繩索,為可異耳。

又先農壇西北文昌閣之南(文昌閣俗曰高廟),彙有積水,亦往往有溺鬼誘人。餘十三四時,見一人無故入水,已沒半身。眾噪而挽之,始強回,癡坐良久,漸有醒意。問何所苦而自沉。曰:“實無所苦。但渴甚,見一茶肆,趨往求飲,猶記其門是匾額,粉板青字,曰“對瀛館”也。”命名頗有文義,誰題之、誰書之乎?此鬼更奇矣。

劉鬼穀

山東劉君善謨,餘丁卯同年也。以其黠巧,皆戲呼曰“劉鬼穀”。劉故詼諧,亦時以自稱。於是鬼穀名大著,而其字若別號,人轉不知。

乾隆辛未,僦校尉營一小宅。田白岩偶過閑話,四顧慨然曰:“此鳳眼張三舊居也,門庭如故,埋香黃土已二十餘年矣。”劉駭然曰:“自卜此居,吾數夢豔婦來往堂廡間,其若人乎?”白岩問其狀,良是。劉沉思久之,拊幾曰:“何物淫鬼,敢魅劉鬼穀!果現形,必痛抶之。”白岩曰:“此婦在時,真鬼穀子,捭闔百變,為所顛倒者多矣。假鬼穀子何足雲!京師大矣,何必定與鬼同往?”力勸之別徙。餘亦嚐訪劉子此,憶斜對戈芥舟宅約六七家。今不能指其處矣。

事奇理真

史太常鬆濤言:初官戶部主事時,居安南營,與一孀婦鄰。一夕盜入孀婦家,穴壁已穿矣。忽大呼曰:“有鬼!”狼狽越牆去。迄不知其何所見也。豈神或哀其煢獨,陰相之歟!

又戈東長前輩一日飯罷,坐階下看菊,忽聞大聲曰:“有賊!”其聲喑嗚,如牛鳴盎中。舉家駭異,俄連呼不已,諦聽乃在廡下爐坑內。急邀邏者來,啟視,則儽然一餓夫,昂首長跪。自言前兩夕乘暗闌入,伏匿此坑,冀夜深出竊。不虞二更微雨,夫人命移醃虀兩甕置坑板上,遂不能出。尚冀雨霽移下,乃兩日不移。饑不可忍,自思出而被執,罪不過杖;不出則終為餓鬼。故反作聲自呼耳。其事極奇,而實為情理所必至。錄之亦足資一粲也。

梟鳥與破鏡

河間府吏劉啟新,粗知文義。一日問人曰:“梟鳥、破鏡是何物?”或對曰:“梟鳥食母,破鏡食父,均不孝之物也。”劉拊掌曰:“是矣。吾患寒疾,昏懵中魂至冥司,見二官連幾坐。一吏持牘請曰:‘某處狐為其孫齧殺,禽獸無知,難責以人理。今惟議抵,不科不孝之罪。’左一官曰:‘狐與他獸有別。已煉形成人者,宜斷以人律;未煉形成人者,自宜仍斷以獸律。’”右一官曰:“不然。禽獸他事與人殊,至親屬天性,則與人一理。先王誅梟鳥、破鏡,不以禽獸而貸也。宜仍科不孝,付地獄。’左一官首肯曰:‘公言是。’俄吏抱牘下,以掌摑吾,悸而蘇。所言曆曆皆記,惟不解梟鳥、破鏡語。竊以為不孝之鳥獸,今果然也。”案此事新奇,故陰府亦煩商酌。知獄情萬變,難執一端。

據餘所見,事出律例之外者:一人外出,訛傳已死。其父母因鬻婦為人妾。夫歸,迫於父母,弗能訟也。潛至娶者家,伺隙一見,竟攜以逃。越歲緝獲,以為非奸,則已別嫁;以為奸,則本其故夫。官無律可引也。又劫盜之中,別有一類,曰趕蛋。不為盜,而為盜之盜。每伺盜外出,或襲其巢,或要諸路,奪所劫之財。一日互相格鬥,並執至官。以為非盜,則實強掠;以為盜,則所掠乃盜髒。官亦無律可引也。又有奸而懷孕者,決罰後,官依律判生子還奸夫。後生子,本夫恨而殺子。奸夫挖故殺其子。雖有律可引,而終覺奸夫所訴,有理無情;本夫所為,有情無理。無以持其平也。不知彼地下冥官,遇此等事,又作何判斷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