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受汙
族祖黃圖公言:嚐訪友至北峰,夏夜散步村外,不覺稍遠。聞秫田中有呻吟聲,尋聲往視,乃一童子裸體臥。詢其所苦,言薄暮過此,遇垂髻豔女。招與語、悅其韶秀,就與調謔。女言父母皆外出,邀到家小坐。引至秫葉深處,有屋三楹,闃無一人。女闔其戶,出瓜果共食。笑言既洽,馳衣登榻。比擁之就枕,則女忽形為男子,狀貌猙獰,橫施強暴。怖不敢拒,竟受其汙。蹂躪楚毒,至於暈絕。久而漸蘇,則身臥荒煙蔓草間,並室廬失所在矣。蓋魅悅此童之色,幻女形以誘之也。見利而趨,反為利餌,其自及也宜矣。
亦鬼亦狐
先師趙橫山先生,少年讀書於西湖,以寺樓幽靜,設榻其上。夜聞室中窸窣聲,似有人行,叱問:“是鬼是狐,何故攏我?”徐聞囁嚅而對曰:“我亦鬼亦狐。”又問:“鬼則鬼,狐則狐耳。何亦鬼亦狐也?”良久,複對曰:“我本數百歲狐,內丹已成,不幸為同類所搤殺,盜我丹去。幽魂沉滯,今為狐之鬼也。”問:“何不訴諸地下。”曰:“凡丹由吐納導引而成者,如血氣附形,融合為一,不自外來,人弗能盜也。其由采補而成者,如劫奪之財,本非己物,故人可殺而吸取之。吾媚人取精,所傷害多矣。殺人者死。死當其罪,雖訴神,神不理也。故寧鬱鬱居此耳。”問:“汝據此樓,作何究竟?”曰:“本匿影韜聲,修太陰煉形之法。以公陽光熏爍,陰魂不寧,故出而乞哀,求幽明各適。”言訖,惟聞博顙聲,問之不複再答。先生次日即移出。嚐舉以告門人曰:“取非所有者,終不能有,且適以自戕也。可畏哉!”
有驢自報
從兄萬周言:交河有農家婦,每歸寧,輒騎一驢往。驢甚健而馴,不待人控引即知路。或其夫無暇,即自騎以行,未嚐有失。
一日,歸稍晚,天陰月黑,不辨東西。驢忽橫逸,載婦秫田中,密葉深處,迷不得返。半夜,乃抵一破寺,惟二丐者棲廡下。進退無計,不得已,留與共宿。次日,丐者送之還。其夫愧焉,將鬻驢於屠肆。夜夢人語曰:“此驢前世盜汝錢,汝捕之急,逃而免。汝囑捕役縶其婦,羈留一夜。今為驢者,盜錢報;載汝婦入破寺者,縶歸報也。汝何必又結來世冤耶?”惕然而寤,痛自懺悔,驢是夕忽自斃。
窗外牛吼
奴子任玉病革時,守視者夜聞窗外牛吼聲,玉駭然而歿。次日,共話其異。其婦泣曰:“是少年嚐盜殺數牛,人不知也。”
忠厚亦能積怨
餘某者,老於幕府,司刑名四十餘年,後臥病瀕危,燈前月下,恍惚似有鬼為厲者。餘某慨然曰:“吾存心忠厚,誓不敢妄殺一人,此鬼胡為乎來耶?”夜夢數人浴血立,曰:“君知刻酷之積怨,不知忠厚亦能積怨也。夫煢煢孱弱,慘被人戕,就死之時,楚毒萬狀;孤魂飲泣,銜恨九泉,惟望強暴就誅,一申積憤。而君但見生者之可憫,不見死者之可悲,刀筆舞文,曲相開脫。遂使凶殘漏網,白骨沉冤。君試設身處地:如君無罪無辜,受人屠割,魂魄有知,旁觀讞是獄者改重傷為輕,改多傷為少,改理曲為理直,改有心為無心,使君切齒之仇,縱容脫械,仍縱橫於人世,君感乎怨乎?不是之思,而詡詡以縱惡為陰功。彼枉死者,不仇君而仇誰乎?”餘某惶怖而寤,以所夢備告其子,回手自撾曰:“吾所見左矣!吾所見左矣!”就枕未安而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