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者食以幹秭,稍能舉步,使引視其處。二人共詫曰:“向牆垣故土,梁柱故木,門故可啟閉,皆確有形質,非幻影也。今何皆土窟耶?院中地平如砥,淨如拭。今問土窟以外,崎嶇不容足耶?窟廣不數尺,狐自容可矣,何以容我二人?豈我二人之形亦為所幻化耶?”一人見對麵崖上有破磁,曰:“此我持以登樓失手所碎,今峭壁無路,當時何以上下耶?”四顧徘徊,皆惘惘如夢。二人恨狐女甚,請獵者入山捕之。獵者曰:“邂逅相遇,便成佳偶,世無此便宜事。事太便宜,必有不便宜者存。魚吞鉤,貪餌故也;猩猩刺血,貪酒故也。爾二人宜自恨,亦何恨於狐?”二人乃憫默而止。
狐媚少年
林塘又言:有少年為狐所媚,日漸嬴困,狐猶時時來。後複共寢,已疲頓不能禦女。狐乃披衣欲辭去,少年泣涕挽留,狐殊不顧。怒責其寡情,狐亦怒曰:“與君本無夫妻義,特為采補來耳。君膏髓已竭,吾何所取而不去!此如以勢交者,勢敗則離;以財交者,財盡則散。當其委曲相媚,本為勢與財,非有情於其人也。君於某家某家,昔向日附門牆,今何久絕音問耶?乃獨責我?”其音甚厲,侍疾者聞之皆太息。少年乃反麵向內,寂無一言。
扶乩者
汪旭初言:見扶乩者,其仙自稱張紫陽。叩以《悟真篇》,弗能答也,但判曰:“金丹大道,不敢輕傳”而己。會有仆婦竊資逃,仆叩問:“尚可追捕否?”仙判曰:“爾過去生中,以財誘人,買其妻;又誘之飲博,仍取其財。此人今世相遇,誘汝婦逃者,買妻報;並竊資者,取財報也。冥數先定,追捕亦不得,不如己也。”旭初曰:“真仙自不妄語。然此論一出,凡奸盜皆諉諸夙因,可勿追捕,不推波助瀾乎?”乩不能答。有疑之者曰:“此扶乩人多從狡獪惡少遊,安知不有人匿仆妻而教之作此語?”陰使人偵之。薄暮,果赴一曲巷。登屋脊密伺,則聚而呼盧,仆婦方豔飾行酒矣。潛呼邏卒圍所居,乃弭首就縛。律禁師、巫,為奸民竄伏其中也。藍道行嚐假此術以敗嚴嵩,論者不甚以為非,惡嵩故也。然楊、沈諸公,喋血碎首而不能爭者,一方士從容談笑,乃製其死命、則其力亦大矣。幸所排者為嵩,使因而排及清流,雖韓、範、富、歐陽,能與枝梧乎?故乩仙之術,士大夫偶然遊戲,倡和詩詞,等諸觀劇則可;若藉卜吉凶,君子當怖其卒也。
妖由人興
從叔梅庵公曰:“淮鎮人家有室屋五間,別為院落,用以貯雜物,兒童多往嬉遊,跳擲踐踏,頗為喧擾。鍵戶禁之,則竊逾短牆入。乃大書一帖粘戶上,曰:‘此房狐仙所住,毋得穢汙!’姑以怖兒童雲爾。數日後,夜聞窗外語:‘感君見招,今已移入,當為君堅守此院也。’自後人有入者,輒為磚瓦所擊,並僮奴運雜者亦不敢往。久而不治,竟全就圮頹,狐仙乃去。此之謂‘妖由人興’。”
神擊
餘有莊在滄州南,曰上河涯,今鬻之矣。舊有水明樓五楹,下瞰衛河。帆牆來往欄楯下,與外祖雪峰張公家度帆樓,皆遊眺佳處。先祖母太夫人夏日每居是納涼,諸孫更番隨侍焉。
一日,餘推窗南望,見男婦數十人,登一渡船,纜己解。一人忽奮拳擊一叟落近岸淺水中,衣履皆濡。方坐起憤詈,船已鼓棹去。時衛河暴漲,洪波直瀉,洶湧有聲。一糧艘張雙帆順流來,急如激箭,觸渡船,碎如柿。數十人並沒,惟此叟存,乃轉怒為喜,合掌誦佛號。問其何適。曰:“昨聞有族弟得二十金,鬻童養媳為人妾,以今日成券,急質田得金如其數,齎之往贖耳。”眾同聲曰:“此一擊神所使也。”促換渡船送之過。時餘年方十歲,但聞為趙家莊人,惜未問其名姓。此雍正癸醜事。
又先太夫人言:滄州人有逼嫁其弟婦而鬻兩侄女於青樓者,裏人皆不平。一日,腰金販綠豆泛巨舟詣天津,晚泊河幹,坐船舷濯足。忽西岸一鹽舟纖索中斷,橫掃而過,兩舷相切,自膝以下,筋骨糜碎如割截,號呼數日乃死。先外祖一仆聞之,急奔告曰:“某甲得如是慘禍,真大怪事!”先外祖徐曰:“此事不怪。若竟不如此,反是怪事。”此雍正甲辰、乙已間事。
黑煙入東廂
交河王洪緒言:高川劉某,住屋七楹,自居中三楹,東廂二楹。以妻歿無葬地,停柩其中;西廂二楹,幼子與其妹居之。一夕,聞兒啼甚急,而不聞妹語。疑其在灶屋未歸,從窗罅視己熄燈否,月明之下,見黑煙一道,蜿蜒從東廂戶下出,縈繞西廂窗下,久之不去。迨妹醒拊兒,黑煙乃冉冉斂入東廂去。心知妻之魂也。自後每月夜聞兒啼,潛起窺視,所見皆然。以語其妹,妹為之感泣。悲哉,父母之心,死尚不忘其子乎!人子追念其父母,能如是否乎?
邑令夢某公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