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林莽二士(3)(2 / 3)

一日,從兄方洲入所居,見幾上置一局,止三十一子,疑其外出,坐以相待。忽聞窗外喘息聲,視之,乃二人四相持,共奪一子,力竭並踣也。癖嗜乃至於此!南人則多嗜弈,亦頗有廢時失事者。從兄坦居言:丁卯鄉試,見場中有士,畫號板為局,拾碎炭為黑子,剔碎石灰塊為白子,對著不止,竟俱曳白而出。夫消閑遣日,原不妨偶一為之;以此為得失喜怒,則可以不必。東坡詩曰:“勝固欣然,敗亦可喜。”荊公詩曰:“戰罷兩奩收白黑,一枰何處有虧成?”二公皆有勝心者,跡其生平,未能自踐此言,然其言則可深思矣。

辛卯冬,有以“八仙對弈圖”求題者,畫為韓湘、何仙姑對局,五仙旁觀,而鐵拐李枕一壺盧睡。餘為題曰:“十八年來閱宦途,此心久似水中鳧。如何才踏春明路,又看八仙對弈圖。”“局中局外兩沉吟,猶是人間勝負心。那似頑仙癡不省,春風蝴蝶睡鄉深。”今老矣,自跡生平,亦未能踐斯言,蓋言則易耳。

中西諸學

明天啟中,西洋人艾儒略作《西學》,凡一卷。言其國建學育才之法,凡分六科:勒鐸理加者,文科也;斐錄所費啞者,理科也;默弟濟納者,醫科也;勒斯義者,法科也;加諾搦斯者,教科也;陡祿日亞者,道科也。其教授各有次第,大抵從文入理,而理為之綱。文科者如中國之小學,理科如中國之大學,醫科、法科、教科皆其事業,道科則彼法中所謂盡性至命之極也。其致力亦以格物窮理為要,以明體達用為功,與儒學次序略似;特以為異學耳。未附《唐碑》一篇,明其教之久入中國。碑稱貞觀十二年,大秦國阿羅木遠將經像來獻,即於義寧坊敕造大秦寺一所,度僧二十一人雲雲。考《西溪叢語》,貞觀五年,有傳法穆護何綠,將襖教詣闕奏聞。敕令長安崇化坊立襖寺,號大秦寺,又名波斯寺。至天寶四年七月,敕波斯經教,出自大秦,傳習而來,久行中國。爰初建寺,因以為名;將以示人,必循其本,其兩京波斯寺,並宜改為大秦寺。天下諸州縣有者推此。

《冊府元龜》載,開元七年,吐火羅鬼王上表獻解天文大慕闍,智慧幽深,問無不知。伏乞天恩喚取問諸教法,知其人有如此之藝能;請置一法堂,依本教供養。

段成式《酉陽雜俎》載,孝億國界三千餘裏,舉俗事襖,不識佛法。有襖祠三千餘所。又載德建國烏滸河中有火襖祠,相傳其神本自波斯國來。祠內無像,於大屋下作小廬舍向西,人向東禮神。有一銅馬,國人言自天而下。據此數說,則西洋人即所謂波斯,天主即為襖神,中國具有紀載,不但此碑也。又杜預注《左傳》次睢之杜曰:“睢受汴,東經陳留,是譙彭城入泗。此水次有襖神,皆社祠之。”顧野王《玉篇》亦有襖字,音阿憐切,注為襖神。徐鉉據以增入《說文》。宋敏求《東京記》載寧遠坊有襖祠,注曰:“《四夷朝貢圖》雲:康國有神名襖畢,國有火襖祠,或傳石勒時立此。’”是襖教其來已久,亦不始於唐。

嶽珂《程史》記番禺海獠,其最豪者號白番人,本占城之貴人,留中國以通往來之貨,屋室侈靡逾製。性尚鬼而好潔,平居終日,相與膜拜祈福。有堂焉以祀,如中國之佛,而實無像設,稱為聱牙。亦莫能曉,竟不知為何神。有碑高袤數丈,上皆刻異書如篆籀,是為像主,拜者皆問之。是襖教至宋之末年,尚由賈舶達廣州。而利瑪竇之初來,乃詫為亙古未有。艾儒略既援唐碑以自證,其為襖教更無疑義。乃當時無一人援據古事,以決源流。蓋明自萬厲以後,儒者早年攻八比,晚年講心學,即盡一生之能事,故征實之學全荒也。

鬼聞人語

田氏姊言:趙莊一佃戶,夫婦甚相得。一旦,婦微聞夫有外遇,未確也。婦故柔婉,亦甚慍,但戲語其夫:“爾不愛我而愛彼,吾且縊矣。”次日,饁田間,遇一巫能視鬼,見之駭曰:“爾身後有一縊鬼,何也?”乃知一語戲,鬼已聞之矣。

夫橫亡者必求代,不知陰律何所取,殆惡其輕生,使不得速入轉輪。且使世人聞之,不敢輕生歟?然而又啟鬼瞰之漸,並聞有縊鬼誘人自裁者。故天下無無弊之法,雖神道無如何也。

有婦為姑所虐

戈荔田言:有婦為姑所虐,自縊死。其室因廢不居,用以貯雜物。後其翁納一妾,更悍於姑,翁又愛而陰助之;家人喜其遇敵也,又陰助之。姑窘迫無計,亦恚而自縊;家無隙所,乃潛詣是室。甫啟鑰,見婦披發吐舌當戶立。姑故剛悍,了不畏,但語曰:“爾勿為厲,吾今還爾命。”婦不答,徑前撲之。陰風颯然,倏已昏仆。俄家人尋視,扶救得蘇,自道所見。眾相勸慰,得不死。夜夢其婦曰:“姑死我當得代;然子婦無仇姑理,尤無以姑為代理,是以拒姑返。幽室沉論,淒苦萬狀,姑慎勿蹈此轍也。”姑哭而醒,愧悔不自容。乃大集僧徒,為作道場七日。戈傅齋曰:“此婦此念,自足生天,可無煩追薦也。”此言良允。然傅齋、荔田俱不肯道其姓氏,餘有嗛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