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者不戲
舅氏王占安公言:留福莊木匠某,從卜者問婚姻。卜者戲之曰:“去此西南百裏,某地某甲今將死,其妻數合嫁汝。急往訪求,可得也。”匠信之,至其地,宿村店中。遇一人,問:“某甲居何處?”其人問:“訪之何為?”匠以實告。不慮此人即某甲也,聞之恚憤,掣佩刀欲刺之。匠逃入店後,逾垣遁。是人疑主人匿室內,欲入搜。主人不允,互相格鬥,竟殺主人,論抵伏法。而匠之名姓果居,則均未及問也。後年餘,有嫗同一男一婦過獻縣,雲叔及寡嫂也。嫗暴卒,無以斂,叔乃議嫁其嫂。嫂無計,亦曲從。匠尚未娶,眾為謀合焉。後詢其故父,正某甲也。
異哉,卜者不戲,匠不往;匠不往,無從與某甲鬥;無從與某甲鬥,則主人不死;主人不死,則某甲不論抵;某甲不論抵,此婦無由嫁此匠也。乃無故生波,卒輾轉相牽,終成配偶,豈非數使然哉!又聞京師西四牌樓,有卜者日設肆於衢。雍正庚戌閏六月,忽自卜十八日橫死。相距一兩日耳,自揣無死法,而爻象甚明。乃於是日鍵戶不出,觀何由橫死。不慮忽地震,屋圮壓焉。使不自卜,是日必設肆通衢中,烏由覆壓?是亦數不不可逃,使轉以先知誤也。
畫士張無念
畫士張無念,寓京師櫻桃斜街,書齋以巨幅闊紙為窗睴,不著一欞,取其明也。每月明之夕,必有一女子全影在睴心。啟戶視之,無所睹,而影則如故。以不為禍祟,亦姑聽之。一夕諦視,覺體態生動,宛然入畫。戲以筆四圍鉤之,自是不複見;而牆頭時有一女子露麵下窺。忽悟此鬼欲寫照,前使我見其形,今使我見其貌也。與語不應,注視之,亦不羞避,良久乃隱。因補寫眉目衣紋,作一仕女圖。夜聞窗外語曰:“我名亭亭。”再問之,已寂。乃並題於睴上,後為一知府買去(或曰,是李中山)。或曰:“狐也,非鬼也,於事理為近。”或曰:“本無是事,無念神其說耳。”是亦不可知。然香魂才鬼,恒欲留名於後世。由今溯古,結習相同,固亦理所宜有也。
少年誤汙未婚妻
姚安公官刑部江蘇司朗中時,西城移送一案,乃少年強汙幼女者。男年十六,女年十四。蓋是少年遊西頂歸,見是女擷菜圃中,因相逼脅。邏卒聞女號呼聲,就執之。訊未竟,兩家父母俱投詞:乃其未婚妻,不相知而誤犯也。於律未婚妻和奸有條,強奸無條。方擬議間,女供亦複改移,稱但調謔而已。乃薄責而遣之。或曰:“是女之父母受重賂,女亦愛此子豐姿;且家富,故造此虛詞以解紛。”姚安公曰:“是未可知。然事止婚姻,與賄和人命,冤沉地下者不同。其奸未成無可驗,其賄無據難以質。女子允矣,父母從矣,媒保有確證,鄰裏無異議矣,兩造之詞亦無一毫之牴牾矣,君子可欺以其方,不能橫加鍛煉,入一童子遠戍也。”
偶配
某公夏日退朝,攜婢於靜室晝寢。會閽者啟事,問:“主人安在?”一僮故與閽者戲,漫應曰:“主人方擁爾婦睡某所。”婦適至前,怒而詬詈。主人出問,笞逐此僮。越三四年,閽者婦死。會此婢以抵觸失寵,主人忘前語,竟以配閽者。事後憶及,乃浩然歎曰:“豈偶然歟!”
破鍾
文水李華廷言:去其家百裏一廢寺,雲有魅,無敢居者。有販羊者十餘人,避雨宿其中。夜聞嗚嗚聲,暗中見一物,臃腫團圞,不辨麵目,蹣跚而來,行甚遲重。眾皆無賴少年,殊不恐怖,共以破磚擲。擊中聲錚然,漸縮退欲卻。覺其無能,噪而追之。至寺門壞牆側,屹然不動。逼視,乃一破鍾,內多碎骨,意其所食也。次日,告土人,冶以鑄器。自此怪絕。此物之鈍極矣,而亦出嬲人,卒自碎其質。
殆見夫善幻之怪,有為祟者,從而效之也。餘家一婢,滄州山果莊人也。言是莊故盜藪,有人見盜之獲利,亦從之行。捕者急,他盜格鬥跳免,而此人就執伏法焉。其亦此鍾之類也夫。
柳某友狐
舅氏安公介然言:有柳某者,與一狐友,甚昵。柳故貧,狐恒周其衣食。又負巨室錢,欲質其女。狐為盜其券,事乃已。時來其家,妻子皆與相問答,但惟柳見其形耳。狐媚一富室女,符籙不能遣,募能劾治者予百金。柳夫婦素知其事。婦利多金,慫恿柳伺隙殺狐。柳以負心為歉。婦誶曰:“彼能媚某家女,不能媚汝女耶?昨以五金為汝女製冬衣,其意恐有在。此患不可不除也。”柳乃陰市砒霜,沽酒以待。狐已知之。會柳與鄉鄰數人坐,狐於簷際呼柳名,先敘相契之深,次陳相周之久,次乃一一發其陰謀曰:“吾非不能為爾禍,然周旋已久,寧忍便作寇仇?”又以布一匹、棉一束自簷擲下,曰:“昨爾幼兒號寒苦,許為作被,不可失信於孺子矣。”眾意不平,鹹消讓柳。狐曰:“交不擇人,亦吾之過。世情如是,亦何足深尤?吾姑使知之耳。”太息而去。柳自是不齒於鄉黨,亦無肯資濟升鬥者。挈家夜遁,竟莫知所終。
鬼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