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氏張公夢征言:滄州佟氏園未廢時,三麵環水,林木翳如,遊賞者恒借以宴會。守園人每聞夜中鬼唱曰:“樹葉兒青青,花朵兒層層。看不分明,中間有個佳人影。隻望見盤金衫子,裙是水紅綾。”如是者數載。後一妓為座客毆辱,恚而自縊於樹。其衣色一如所唱,莫喻其故。或曰:“此縊鬼候代,先知其來代之人,故喜而歌也。”
一念不忘夫
青縣一農家,病不能力作。餓將殆,欲鬻婦以圖兩活。婦曰:“我去,君何以自存?且金盡仍餓死。不如留我侍君,庶飲食醫藥,得以檢點,或可冀重生。我寧娼耳。”後十餘載,婦病垂死,絕而複蘇曰:“頃恍惚至冥司,吏言娼女當墮為雀鴿;以我一念不忘夫,猶可生人道也。”
侍姬郭氏
侍姬郭氏,其父大同人,流寓天津。生時,其母夢鬻端午彩符者,買得一枝,因以為名。年十三,歸餘。生數子,皆不育;惟一女,適德州盧蔭文暉吉觀察子也。暉吉善星命,嚐推其命,壽不能四十。果三十七而卒。餘在西域時,姬已病瘵,祈簽關帝,問:“尚能相見否?”得一簽曰:“喜鵲簷前報婦音,知君千裏有歸心。繡幃重結鴛鴦帶,葉落霜雕寒色侵。”謂餘即當以秋冬歸,意甚喜。時門人邱二田在寓,聞之,曰:“見則必見,然末句非吉語也。”後餘辛卯六月還,姬病良已。至九月,忽轉劇,日漸沉綿,遂以不起。歿後,曬其遺篋,餘感賦二詩,曰:“風花還點舊羅衣,惆悵酴醾片片飛。恰記香山居士語:‘春隨樊素一時歸。’(姬以三月三十日亡,恰送春之期也)百折湘裙台畫欄,臨風還憶步珊珊。明知神讖曾先定,終惜‘芙蓉不耐寒’。”(“未必長如此,芙蓉不耐寒”,寒山子詩也)即用簽中意也。
推命之說
世傳推命始於李虛中,其法用年月日而不用時,蓋據昌黎所作虛中墓誌也。其書《宋史·藝文誌》著錄,今已久佚,惟《永樂大典》載虛中《命書》三卷,尚為完帙。所說實兼論八字,非不用時,或疑為宋人所偽托,莫能明也。然考虛中墓誌,稱其最深於五行,書以人始生之年月日,所直日辰,支幹相生,勝衰死生,互相斟酌,推人壽夭貴賤、利不利雲雲。按天有十二辰,故一日分為十二時,日至某辰,即某時也。故時亦謂之日辰。《國語》“星與日辰之位,皆在北維”是也。《詩》“跂彼織女,終日七襄。”孔穎達疏:“從旦暮七辰一移,因謂之七襄。”是日辰即時之明證。《楚辭》“吉日兮辰良”,王逸注:“日謂甲乙,辰謂寅卯。”以辰與日分言,尤為明白。據此以推,似乎“所直日辰”四字,當連上年月日為句。後人誤屬下文為句,故有不用時之說耳。餘撰《四庫全書總目》,亦謂虛中推命不用時,尚沿舊說。今附著於此,以誌餘過。至五星之說,世傳起自張果。其說不見於典籍。考《列子》稱稟天命,屬星辰,值吉則吉,值凶則凶,受命即定,即鬼神不能改易,而聖智不能回。王充《論衡》稱天施氣而眾星布精,天施氣而眾星之氣在其中矣,含氣而長,得貴則貴,得賤則賤。貴或秩有高下,富或資有多少,皆星位大小尊卑之所授。是以星言命,古已有之,不必定始於張果。又韓昌黎《三星行》曰:“我生之辰,月宿南鬥,牛奮其角,箕張其口。”杜樊川自作墓誌曰:“餘生於角星昂畢,於角為第八宮,曰疾厄宮,亦曰八殺宮,土星在焉,火星繼木。星工楊晞曰:‘木在張於角為第十一福德宮。十為福德大君子,無虞也。’餘曰:‘湖守不周歲迂舍人,木還福於角足矣,火土還死於角,宜哉。’”是五星之說,原起於唐,其法亦與今不異。術者托名張果,亦不為無因。特其所托之書,詞皆鄙俚,又在李虛中命書之下,決非唐代文字耳。
仙女騎鹿圖
霍養仲言:一舊家壁懸掛仙女騎鹿圖,款題趙仲穆,不知確否也(仲穆名雍,鬆雪之子也)。每室中無人,則畫中人緣壁而行,如燈戲之狀。
一日,預係長繩於軸首,伏人伺之。俟其行稍遠,急掣軸出,遂附形於壁上,彩色宛然。俄而漸淡,俄而漸無,越半日而全隱。疑其消散矣。餘嚐謂畫無形質,亦無精氣,通靈幻化,似未必然;古書所謂畫妖,疑皆有物憑之耳。
後見林登《博物誌》載北魏元兆,捕得雲門黃花寺畫妖,兆詰之曰:“爾本虛空,畫之所作,奈何有此妖形?”畫妖對曰:“形本是畫,畫以象真;真之所示,即乃有神。況所畫之上,精靈有憑可通。此臣之所以有感,感而幻化。臣實有罪”雲雲。其言似亦近理也。
天狐
驍騎校薩音綽克圖與一狐友,一日,狐倉皇來曰:“家有妖祟,擬借君墳園棲眷屬。”怪問:“聞狐祟人,不聞有物更祟狐,是何魅歟?”曰:“天狐也,變化通神,不可思議;鬼出電入,不可端倪。其祟人,人不及防;或祟狐,狐亦弗能睹也。”問:“同類何不相惜歟?”曰:“人與人同類,強淩弱,智治愚,寧相惜乎?”魅複遇魅,此事殊奇。天下之勢,輾轉相勝;天下之巧,層出不窮。千變萬化,豈一端所可盡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