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武夷山麓歌吹聲(1)(1 / 3)

槐西雜誌(四)

(61則)

武夷山麓歌吹聲

林教諭清標言:曩館崇安,傳有士人居武夷山麓,聞采茶者言,某岩月夜月歌吹聲,遙望皆天女也。士人故佻達,乃借宿山家,月出輒往,數夕無所遇。山家亦言有是事,但恒在月望,歲或一兩聞,不常出也。士人托言習靜,留待旬餘。

一夕,隱隱似有聲,乃潛蹤急往,伏匿叢薄間。果見數女皆殊絕,一女方拈笛欲吹,瞥見人影,以笛指之。遽僵如束縛,然耳目猶能視聽。俄清響透雲,曼聲動魄,不覺自讚曰:“雖遭禁製,然妙音媚態,已具賞矣。”語未竟,突一帕飛蒙其首,遂如夢魘,無聞無見,似睡似醒。迷惘約數刻,漸似蘇息。諸女叱群婢曳出,譙嗬曰:“癡兒無狀,乃窺伺天上花耶?”趣折修篁,欲行棰楚。士人苦自申理,言性耽音律,冀竊聽幔亭法曲,如李謩之傍官牆,實不敢別有他腸,希彩鸞甲帳。一女微哂曰:“憫汝至誠,有小婢亦解橫吹,姑以賜汝。”士人匍匐叩謝,舉頭已杳。回顧其婢,廣顙巨目,短發髼鬙,腰腹彭享,氣咻咻如喘。驚駭懊惱,避欲卻走。婢固引與狎,捉搦不釋。憤擊仆地,化一豕嗥叫去。岩下樂聲,自此遂絕。觀是婢,殆是妖,非仙矣。或曰:“仙借豕化婢戲之也。”倘或然歟?

雙釧奇緣

劉燮甫言:有一學子,年十六七,聰俊韶秀,似是近上一流,甚望成立。

一日,忽發狂譫語,如見鬼神。俟醒時問之,自雲:“景城社會觀劇,不覺夜深,歸途過一家求飲。惟一少婦,取水飲我,留我小坐,言其夫應官外出,須明日方歸。流目送盼,似欲相就。愛其婉媚,遂相燕好。臨行泣涕,囑勿再來,以二釧贈我。次日視之,銅青斑斑,微有銀色,似多年土中者。心知是鬼,而憶念不忘。昨再至其地,徘徊尋視。突有黑麵長髯人,手批我頰,踉跑奔歸。彼亦隨至。從此時時見之,向我詬厲。我即忽睡忽醒,不知其他也。”父母為諸墓設奠,並埋其釧。俄其子瞋目呼曰:“我婦失釧,疑有別故;而未得主名,僅倒懸鞭五百,轉鬻遠處。今見汝竊來,乃知為汝所誘。此何等事,可以酒食金錢謝耶?”顛癇月餘,竟以不起。然則鑽穴逾牆,即地下亦尚禍患矣。

東方熏狐者

李雲舉言:東光有熏狐者,每載燧挾罟,來往墟墓間。一夜,伏伺之際,見一方巾襴衫人自墓頂出,酃酃(苦候反。《說文》曰:“鬼聲也。”)長嘯,群狐四集,圍繞叢薄,猙獰嗥叫,齊呼捕此惡人,煮以作脯。熏狐者無路可逃,乃攀援上高樹。方巾者指揮群狐,令鋸樹倒。即聞鋸聲訇訇然。熏狐者窘急,俯而號曰:“如蒙見釋,不敢再履此地。”群狐不應,鋸聲更厲。

如是號再三,方巾者曰:“果爾,可設誓。”誓訖,鬼狐俱不見。

此鬼此狐,均可謂善了事矣。蓋侵擾天已,勢不得不鋌而走險,背城借一。以群狐之力,原不難於殺一人;然殺一人易,殺一人而激眾人怒,不焚巢犁穴不止也。僅使知畏而縱之,姑取和焉,則後患息矣。有力者不盡其力,乃可以養威;屈人者使人易從,乃可以就服。召陵之役,不責以僭王,而責以苞茅,使易從也;屈完來盟即旋師,不盡其力,以養威也。講學家說《春秋》者,動議齊桓事尚可為乎?淮西、符離之事,吾征諸史冊矣。

雷神逐精魅

族弟繼先,嚐宿廣寧門友人家。夜大風雨,有雷火自屋山(近房背之牆謂之屋山,以形似山也。範石湖詩屢用之)穿過,如電光一掣然,牆棟皆搖。

次日,視其處,東西壁各一小竇如錢大。蓋雷神逐精魅,貫而透也。凡擊人之雷;從天而下;擊怪之雷;則多橫飛,以遁逃追捕故耳。若尋常之雷,則地氣鬱積,奮而上出。餘在福寧度嶺,曾於山巔見雲中之雷;在淮鎮遇雨,曾於曠見出地之雷,皆如煙氣上衝,直至天半,其端火光一爆,即訇然有聲,與銃炮發無異。然皆在無人之地。其有人之地,則從無此事。或曰:“天心仁愛,恐觸之者死。”語殊未然。人為三才之中,人之聚處,則天地氣通,通則弗鬱,安得有雷乎?塞外苦寒之地,耕種牧養,漸成墟落,則地氣因之漸溫,亦此義耳。

奇刀

王嶽芳言:其家有一刀,廷尉公故物也。或夜有盜警,則格格作爆聲,挺出鞘外一二寸。後雷逐妖魅穿屋過,刀墮於地,自此不複作聲矣。世傳刀劍曾漬人血者,有警皆能自響。是不盡然,惟曾殺多人者乃如是爾。每殺一人,刀上必有跡二條,磨之不去。幼年在河間揚威將軍哈公元生家,曾以其佩刀求售,雲夜亦有聲。驗之,信然也。或又謂作聲之故,乃鬼所憑,是亦不然。戰陣所用,往往曾殺千百人,豈有千百鬼才守一刀者歟?飲血既多,取精不少,厲氣之所聚也。盜賊凶鷙,亦厲氣之所聚也。厲氣相感,躍而自鳴,是猶撫琴者鼓宮宮應,鼓商商應而已。蕤賓之鐵,躍乎池內;黃鍾之鐸,動乎土中,是豈有物憑之哉?至雷火猛烈,一切厲氣,遇之皆消,故一觸焰光,仍為凡鐵。亦非豐隆、列缺,專為此物下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