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武夷山麓歌吹聲(1)(2 / 3)

神星村

餘嚐惜西域漢畫,毀於煙煤,而稍疑一二千年筆跡,何以能在?從侄虞惇曰:“朱墨著石,苟風雨不及,苔蘚所不生,則曆久能存。易州、滿城接壤處,有村曰神星。大河北來,複折而東南,有兩峰對峙河南北,相傳為落星所結,故以名村。其峰上哆下斂,如雲朵之出地,險峻無路。好事者攀踏其孔穴,可至山腰。多有舊人題名,最古者有北魏人、五代人,皆手跡宛然可辨。然則洞中漢畫之存於今,不為怪矣。”惜其姓名虞惇未暇一記也。易州、滿城皆近地,當訪其土人問之。

神怒毒魚之法

虞惇又言:落星石北有漁梁,土人世擅其利,歲時以特牲祀梁神。偶有人教以毒魚法,用芫花於上流挼漬,則下流魚蝦皆自死浮出,所得十倍於網罟。試之良驗。因結團焦於上流,日施此術。

一日,天方午,黑雲自龍潭暴湧出,狂風驟雨,雷火赫然,燔其廬為燼。眾懼,乃止。夫佃漁之法,肇自庖羲;然數罟不入,仁政存焉。絕流而漁,聖人尚惡;況殘忍暴殄,聚族而坑哉!幹神怒也宜矣。

鬼魅論文

周書昌曰:“昔遊鵲華,借宿民舍。窗外老樹森翳,直接岡頂。主人言時聞鬼語,不辨所說何事也。是夜月黑,果隱隱聞之,不甚了了。恐驚之散去,乃啟窗潛出,匍匐草際,漸近竊聽。乃講論韓、柳、歐、蘇文,各標舉其佳處,一人曰:‘如此乃是中聲,何前後七子,必排斥不數,而務言秦漢,遂啟門戶之爭?’一人曰:‘質文逆變,原不一途。宋末文格猥瑣,元末文格纖穠,故宋景濂諸公力追韓、歐,救以春容大雅。三楊以後,流為台閣之體,日就膚廓,故李崆峒諸公又力追秦漢,救以奇偉博麗。隆、萬以後,流為偽體,故長沙一派,又反唇焉。大抵能挺然自為宗派者,其初必各有根柢,是以能傳;其後亦必各有流弊,是以互詆。然董江都、司馬文園文格不同,同時而不相攻也。李、杜、王、孟詩格不同,亦同時而不相攻也。彼所得者深焉耳。後之學者,論甘則忌辛,是丹則非素,所得者淺焉耳。’語未竟,我忽作嗽聲,遂乃寂然。惜不盡聞其說也。”餘曰:“此與李詞畹記飴山事均以平心之論托諸鬼魅,語已盡,無庸歇後矣。”書昌微慍曰:“永年百無一長,然一生不能作妄語。先生不信,亦不敢固爭。”

儒生遇魅事

董曲江言:一儒生頗講學,平日亦循謹無過失,然崖岸太甚,動以不情之論責人。友人於五月釋服,七月欲納妾。此生抵以書曰:“終製未三月而納妾,知其蓄誌久矣。《春秋》誅公,魯文公雖喪娶,猶喪娶也。朋友規過之義,不敢不以告。其何以教我?”其持論大抵類此。

一日,其婦歸寧,約某日返,乃先期一日,怪而詰之。曰:“吾誤以為月小也。”亦不為訝。次日,又一婦至。大駭愕,覓昨婦,已失所在矣。然自是日漸尪瘠,因以成癆。蓋狐女假形攝其精,一夕所耗已多也。前納妾者聞之,亦抵以書曰:“夫婦居室,不能謂之不正也;狐魅假形,亦非意料之所及也。然一夕而大損真元,非恣情縱欲不至是。無乃燕昵之私,尚有不節以禮者乎?且妖不勝德,古之訓也。周、張、程、朱,不聞曾有遇魅事。而此魅公然犯函丈,無乃先生之德尚有所不足乎?先生賢者也,責備賢者,《春秋》法也。朋友規過之義,不敢不以告。先生其何以教我?”此生得書,但力辯實無此事,裏人造言而已。宋清遠先生聞之曰:“此所謂以子之矛陷子之盾。”

增歲減神

袁愚穀製府(諱守侗,長山人,官至直隸總督,溢清愨),少與餘同硯席,又為姻家。自言三四歲時,尚了了記前生。五六歲時,即恍惚不甚記。今則但記是一歲貢生,家去長山不遠;姓名籍貫,家世事跡,全忘之矣。餘四五歲時,夜中能見物,與晝無異。七八歲後,漸昏暗。十歲後,遂全無睹;或夜半睡醒,偶然能見,片刻則如故。十六七後以至今,則一兩年或一見,如電光石火,彈指即過。蓋嗜欲日增,則神明日減耳。

鬼訟

景州李西崖言:其家一佃戶,最有膽。種瓜畝餘,地在叢塚側。熟時恒目守護,獨宿草屋中,或偶有形聲,亦恬不懼。

一夕,聞鬼語嘈雜,似相喧詬。出視,則二鬼塚上格鬥,一女鬼癡立於旁。呼問其故。一人曰:“君來大佳,一事乞君斷曲直;天下有對其本夫調其定婚之妻者耶?”其一人語亦同。佃戶呼女鬼曰:“究竟汝與誰定婚?”女鬼靦覥良久,曰:“我本妓女。妓家之例,凡多錢者皆密訂相嫁娶。今在冥途,仍操舊術,實不能一一記姓名,不敢言誰有約,亦不敢言誰無約也。”佃戶笑且唾曰:“何處得此二癡物!”舉首則三鬼皆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