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武夷山麓歌吹聲(4)(1 / 3)

蔣苕生編修言:一士人北上,泊舟北倉、楊柳青之間(北倉去天津二十裏,楊柳青距天津四十裏)。時已黃昏,四顧渺漫。去人家稍稍遠,獨一小童所倚樹立,姣麗特甚;然衣裳華潔,而神意不似大家兒。士故輕薄,自上岸與語。口操南音,自雲流落至此,已有人相約攜歸,待尚未至。漸相款洽,因挑以微詞,解扇上漢玉佩為贈。頳顏謝曰:“君是解人,亦不能自諱。然故人情重,亦不忍別抱琵琶。”置佩而去。士人意未已,欲覘其居停,躡跡從之。數十步外,倏已滅跡,惟叢莽中一小墳,亦悟為鬼也。

女子事夫,大義也,從一則為貞,野合乃為蕩耳。男子而抱衾裯,已失身矣,猶言從一,非不揣本而齊末乎?然較反麵負心,則終為差勝也。

正氣懾鬼

先師陳白崖先生言:業師某先生(忘其姓字,似是姓周),篤信洛、閩,而不鶩講學名故窮老以終,聲華闃寂。然內行醇至,粹然古君子也。嚐稅居空屋數楹,一夜,聞窗外語曰:“有事奉白,慮君恐怖,奈何?”先生曰:“第入無礙。”入則一人戴首於項,兩手扶之;首無巾而身襴衫,血漬其半。先生拱之坐,亦謙遜如禮。先生問:“何語?”曰:“仆不幸,明末戕於盜,魂滯此屋內。向有居者,雖不欲為祟,然陰氣陽光,互相激薄,人多驚悸,仆亦不安。今有一策:鄰家一宅,可容君眷屬。仆至彼多作變怪,彼必避去;有來居者,擾之如前,必棄為廢宅。君以賤價售之,遷君於彼。仆仍安居於此。不兩得乎?”先生曰:“吾平生不作機械事,況役鬼以病人乎?義不忍為。吾讀書此室,圖少靜耳。君既在此,即改以貯雜物,日扃鎖之可乎?”鬼愧謝曰:“徒見君案上有性理,故敢以此策進。不知君竟真道學,仆失言矣。既荷見容,即托宇下可也。”後居之四年,寂無他異。蓋正氣足以懾之矣。

木偶幻化成人

凡物太肖人形者,歲久多能幻化。族兄涵言:官旌德時,一同官好戲劇,命匠造一女子,長短如人,周身形體以及隱微之外,亦一一如人;手足與目與舌,皆族關捩,能屈伸運動;衣裙簪珥,可以按時更易。所費百金,殆奪偃師之巧。或植立書室案側,或坐於床凳,以資笑噱。

一夜,僮仆聞書室格格聲。時已鐍閉,穴紙竊視,月光在牖,乃此偶人來往自行。急告主人自覘之,信然。焚之,嚶嚶作痛聲。又先祖母言:舅祖蝶莊張公家,有空屋數間,貯雜物。媼婢或夜見院中有女人,容色姣好,而頷下修髯如戟,兩頰亦磔如蝟毛,攜四五小兒遊戲。小兒或跛或盲,或頭麵破損,或無耳鼻。人至則倏隱,莫知何妖。然不為人害,亦不外出。或曰目眩,或曰妄語,均不甚意。

後檢點此屋,見破裂虎丘泥孩一床,狀如所見,其女子之須,則兒童嬉戲以墨筆所畫雲。

乩神者果靈驗

景州方夔曲言:少嚐患心氣不寧,稍作勞則似簌簌動。服棗仁、遠誌之屬,時作時止,不甚驗也。偶遇友人家扶乩,雲是純陽真人。因拜乞方。乩判曰:“此證現於心,而其原出於脾,脾虛則子食母氣故也。可炒白術常服之。”試之果驗。夔曲又言:嚐向乩仙問科第。乩判曰:“場屋文字,隻筆酣墨飽,書味盎然,即中式矣,何必預問乎!”後至乾隆丙辰登進士,本房同考官出閱卷簿視之,所注批詞即此八字也。然則科各前定,並批詞亦前定乎?

原物歸主

高梅村言:有二村民同行,一人偶便旋,蹴起片瓦,下有一罌。瓦下刻一字,則同行者姓也。懼為所見,托故自返,而潛伏薈翳中;望其去遠,乃往私取,則滿罌皆清水矣。不勝其恚,舉而盡飲之。時日已暮,無可棲止,憶同行者家尚近,徑往借宿。夜中忽患霍亂,嘔呭並作,穢其床席幾遍;愧不自容,竟宵遁。質明,其家視之,則皆精銀,如鎔汁瀉地成片然。

餘謂此語特供諧笑,未必真有。而梅村堅執謂不誣。然則物各有主,非人力可強求,鑿然信矣。

狐叟報恩

梅村又言:有薑挺者,以販布為業,恒攜一花犬自隨。一日獨行,途遇一叟呼之往。問:“不相識,何見招?”叟遽叩首有聲曰:“我狐也。夙生負君命,三日後君當嗾花犬斷我喉。冥數已定,不敢逃死。然竊念事隔百餘年,君轉生人道,我墮為狐,必追殺一狐,與君何益?且君已不記被殺事,偶殺一狐,亦無所快於心。願納女自贖,可乎?”薑曰:“我不敢引狐入室,亦不欲乘危劫人女。貰則貰汝,然何以防犬終不噬也?”曰:“君但手批一帖曰:‘某人夙負,自願銷除。’我持以告神,則犬自不噬。冤家債主,解釋須在本人,神不違也。”適攜記簿紙筆,即批帖予之。叟喜躍去。後七八載,薑販布渡大江,突遇暴風,帆不能落,舟將覆。見一人直上檣竿杪,掣斷其索,騎帆俱落。望之似是此叟,轉瞬已失所在矣。皆曰:“此狐能報恩。”餘曰:“此狐無術自救,能數千裏外救乎?此神以好生延其壽,遣此狐耳。”

劉哲娶狐女

周泰宇言:有劉哲者,先與一狐女狎,因以為繼妻。操作如常人,孝舅姑,睦娣姒,撫前妻子女如己出,尤人所難能。老而死,其屍亦不變狐形。或曰:“是本奔女,諱其事,托言狐也。”或曰:“實狐也,煉成人道,未得仙,故有老有死;已解形,故死而屍如人。”餘曰:“皆非也,其心足以持之也。凡人之形,可以隨心化。郗皇後之為蟒,封使君之為虎,其心先蟒先虎,故其形亦蟒亦虎也。舊說狐本淫婦阿紫所化,其人而狐心也,則人可為狐。其狐而人心也,則狐亦可為人。緇衣黃冠,或坐蛻不仆;忠臣烈女,或骸存不腐,皆神足以持其形耳。此狐死變形,其類是夫!”泰宇曰:“信然。相傳劉初納狐,不能無疑憚。狐曰:‘婦欲宜家耳,苟宜家,狐何異於人?且人徒知畏狐,而不知往往與狐侶。彼婦之容止無度,生疾損壽,何異狐之采補乎?彼婦之逾牆鑽穴,密會幽歡,何異狐之冶蕩乎?彼婦之長舌離間,生釁家庭,何異狐之媚惑乎?彼婦之隱盜資產,私給親愛,何異狐之攘竊乎?彼婦之囂淩詬誶,六親不寧,何異狐之祟擾乎?君何不畏彼而反畏我哉?’是狐之立誌,欲在人上久矣,宜其以人始以人終也。若所說種種類狐者,六道輪回,惟心所造,正恐眼光落地,不免墮入彼中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