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生曰:“苟得此盜,自必有其所以然;其所以然必在理中,但定非我所見理耳。”然則論天下事,可據理以斷有無哉(恒蘭台曰:“此或采補析割之黨,取以煉藥。”似乃近之)!
董天士先生
董天士先生,前明高士,以畫自給,一介不妄取,先高祖厚齋公老友也。厚齋公多與唱和,今載於《花王閣剩稿》者,尚可想見其為人。
故老或言其有狐妾,或曰天士孤僻,必無之。伯祖湛元公曰:“是有之,而別有說也。吾聞諸董空如曰:天士居老屋兩楹,終身不娶;亦無仆婢,井臼皆自操。
一日晨興,見衣履之當著者,皆整頓置手下;再視則盥漱俱已陳。天士曰:‘是必有異,其妖將媚我乎!’窗外小語應曰:‘非敢媚公,欲有求於公。難於自獻,故作是以待公問也。’天士素有膽,命之入。入輒跪拜,則娟靜好女也。問其名,曰:‘溫玉。’問何求,曰:‘狐所畏者五:曰凶暴,避其盛氣也;曰術士,避其劾治也;曰神靈,避其稽察也;曰有福,避其旺運也;曰有德,避其正氣也。然凶暴不恒有,亦究自敗。術士與神靈,吾不為非,皆無如我何。有福者運衰亦複玩之。惟有德者則畏而且敬。得自附於有德者,則族黨以為榮,其品格即高出儕類上。公雖貧賤,而非義弗取,非禮弗為。倘準奔則為妾之禮,許侍巾櫛,三生之幸也;如不見納,則乞假以虛名,為畫一扇,題曰某年月日為姬人溫玉作,亦明公之末光矣。’即出精扇置幾上,濡墨調色,拱以立俟。天士笑從之。女自取天士小印印扇上,曰:此姬人事,不敢勞公也。’再拜而去。次日晨興,覺足下有物,視之,則溫玉。笑而起曰:‘誠不敢以賤體玷公,然非共榻一宵,非親執媵禦之役,則姬人字終為假托。’遂捧衣履侍洗漱訖,再拜曰:“妾從此逝矣。’瞥然不見,遂不再來。豈明季山人聲價最重,此狐女亦移於風氣乎?然襟懷散朗,有王夫人林下風,宜天士之不拒也。”
書癡
先姚安公曰:“子弟讀書之餘,亦當使略知家事,略知世事,而後可以治家,可以涉世。明之季年,道學彌尊,科甲彌重。於是黠者坐講心學,以攀援聲氣;樸者株守課冊,以求功名。致讀書之人,十無二三能解事。
崇禎壬午,厚齋公攜家居河間,避孟村土寇。厚齋公卒後,聞大兵將至河間,又擬鄉居。瀕行時,比鄰一叟顧門神歎曰:‘使今日有一人如尉遲敬德、秦瓊,當不至此。’汝兩曾伯祖,一諱景星,一諱景辰,皆名諸生也。方在門外來襆被,聞之,與辯曰:‘此神荼、鬱壘像,非尉遲敬德、秦瓊也。’叟不服,檢邱處機《西遊記》為證。二公謂委巷小說不足據,又入室取東方朔《神異經》與爭。時已薄暮,檢尋既移時,反覆講論又移時,城門已闔,遂不能出。次日將行,而大兵已合圍矣。城破,遂全家遇難。惟汝曾祖光祿公、曾伯祖鎮番公及叔祖雲台公存耳。死生呼吸,間不容發之時,尚考證古書之真偽,豈非惟知讀書不預外事之故哉!”姚安公此論,餘初作各種筆記,皆未敢載,為涉及兩曾祖也。今再思之,書癡尚非不佳事,古來大儒似此者不一,因補書於此。
奴子劉福榮
奴子劉福榮,善製網罟弓弩,凡弋禽獵獸之事,無不能也。析爨時分屬於餘,無所用其技,頗鬱鬱不自得。年八十餘,尚健飯,惟時一攜鳥銃,散步野外而已。其銃發無不中。一日,見兩狐臥隴上,再擊之不中,狐亦不驚。心知為靈物,惕然而返,後亦無他。
外祖張公水明樓,有值更者範玉,夜每聞瓦上有聲,疑為盜;起視則無有,潛蹤偵之,見一黑影從屋上過。乃設機瓦溝,仰臥以聽。半夜聞機發,有女子呼痛聲。登屋尋視,一黑狐折股死矣。是夕聞屋上詈曰:“範玉何故殺我妾?”時鄰有劉氏子為妖所媚,玉私度必是狐,亦還詈曰:“汝縱妾私奔,不知自愧,反詈吾。吾為劉氏子除患也。”遂寂無語。然自是覺夜夜有人以石灰滲其目,交睫即來,旋洗拭,旋又如是。漸腫痛潰裂,竟至雙瞽,蓋狐之報也。其所見遜劉福榮遠矣,一老成經事,一少年喜事故也。
門人作令雲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