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驚遇(2 / 3)

他目光一掃,暗歎著又忖道:“這些屍身生前想必都是遊俠江湖的草澤豪士,如今卻都不明不白地死了,連個埋骨之人都沒有。我既遇著此事,好歹也得將他們的屍身埋葬起來,日後我若能尋出誰是凶手,究竟是為著何事將這些人全都殺死,究竟誰是誰非--其實能將這許多人都一一殺死的人,縱然具有殺人的理由,手段卻也夠令人發指的了。”

此事雖然與他無關,但這生具至性的少年,此刻卻覺得義憤填胸,一時之間,心中思潮所至,俱與此事有關。

月升愈高,亭中的陰影,也就越發濃重。由東方吹來的晚風,從他身後筆直地吹了過來,哪知--風聲之中,突地傳來一聲陰淒淒的冷笑,這笑聲有如尖針一般,刺入他背脊之中,這陣刺骨的寒意,刹那之間,便在他全身散布了開來。

他大驚之下,擰腰錯步,倏然扭轉身形,目光抬處,隻見亭外的石階之上,緩緩走上一個身穿五色彩衣的枯瘦老人,瘦骨嶙峋,有如風竹,頂上頭發,用根非玉非木的紫紅長簪插作一處,麵上高顴深腮,目如蒼鷹,一動不動地望在管寧身上。

此情此景,陡然見到如此怪異的人物,管寧膽子再大,心中也不禁為之泛起陣陣寒意,不由自主地後退兩步,劍尖拄在地上,劃出一陣陣極不悅耳的“噝噝”之聲,與那陰森的冷笑聲相合,聽來更覺刺耳。

這身穿彩衣的枯瘦老人,垂手而行,全身上下,幾乎看不出有任何動作,瘦長的身軀,卻已由亭外緩緩走了進來。

管寧努力壓著心中的驚懼之情,微挑劍眉,厲聲喝道:“你是誰?這些慘死之人,可是你殺死的?”

那枯瘦老人嘴角微一牽動,目光之中,突地露出殺意,一言不發地伸出手掌,向管寧當胸抓去。

隻見這隻黝黑枯瘦的手掌,指尖微曲,指甲竟然卷做一團。管寧心中一寒,手臂微抬,將手中的長劍平胸抬起,哪知這枯瘦老人突地又是一聲冷笑,指尖指甲竟電也似的舒展開來,其白如玉,其冷如鐵,生像是五柄冷氣森森的短劍。

管寧大驚之下,再退一步,隻見這隻手掌,來勢雖緩,卻將自己的全身上下,全都控製住了,自己無論向何方閃避,都難免被這五隻森冷如劍的手指,戳上幾個窟窿。

刹那之間,他閃電般地將自己所學過的武功招式,全都想遍,卻也想不出任何一個招式,能夠擋住這一掌緩緩的來勢。

情急之下,他猛地大喝一聲,右手猛揮,青光暴長,將手中長劍,全力向這有如鬼魅一般的枯瘦老人揮了過去。

哪知劍到中途,他隻覺全身一震,手腕一鬆,不知怎地,自己手中的長劍,便已到了人家手上。

卻見這枯瘦老人一手捏著劍尖,輕輕一揮,這柄精鋼百煉的長劍,竟被折成兩段,“當”的一聲,劍柄落在那黑衣老人的屍身之側,接著又是“奪”的一聲,青光微閃,捏在那枯瘦老人手中的半截長劍,被他輕輕一揮,竟齊根沒入亭上的梁木之中,隻留下半寸劍身,兀自發著青光。

管寧性慕遊俠,數年之前,千方百計地拜在京城一位著名鏢客的門下,學劍三年,自認劍法已經有了些功夫,此刻在這枯瘦老人的麵前一比,他才知道自己所學的武功,實在有如滄海之一粟,連人家的千萬分之一,都無法比上。

隻可惜他知道得嫌太遲了些,這枯瘦老人的一雙手掌,又緩緩向他當胸抓了過來,他心中長歎一聲,方待竭盡全力,和身撲上,和這彩衣老人拚上一拚,雖然他已自知自己今日絕對無法逃出這詭秘老者的掌下,但讓他瞑目等死,卻是萬萬做不到的。

哪知就在他全身氣力將發未發的一刹那裏,他身側突地響起一聲厲叱,一陣勁風,夾著一團黑影,劈麵向那枯瘦老人打了過去。

枯瘦老人雙眉一皺,似乎心中亦是一驚,手掌一伸一縮,便將那團黑影接在手裏,人手冰涼,還似帶著些水漬。

他心中不禁又為之一驚,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暗器。俯首一看,原來卻是一方石硯,方自暗罵一聲,卻見眼前掌影翻飛,已有一雙手掌,劈頭蓋臉地向自己擊了過來。掌風雖弱,招式卻極刁鑽,他的武功雖爐火純青,竟也不得不微閃身形,避開這雙手掌擊向自己麵門的一招兩式。

這一突生的變故,使得管寧微微一怔,定睛望去,心中不禁又為之一驚,那閃電般向枯瘦老人擊出兩掌之人,竟是自己的貼身書童囊兒。

那枯瘦老人身形微閃之後,袍袖一拂,便將麵前的人影震得直飛了出去,閃目望處,卻見對方隻是一個垂髫童子,心中亦是大奇,半晌說不出話來。

囊兒甫出一招,身形便被人家強勁的袖風震飛,心下不禁暗駭:“此人武功,確是高到不可思議。”連退數步,退到亭欄之側,方自穩住身形,口中卻已大聲喝道:“你這老鬼是什麼人,為何要加害我家公子?”小小的胸膛一挺,竟又大步向那枯瘦老者走了過去,眼珠睜得滾圓,方才的那種畏縮之態,此刻在他麵上,竟也一絲一毫都不存在了。

此刻管寧心中,卻是又驚又愧。他再也想不到這個自己從京城西郊冰天雪地中救回來的垂髫童子,竟然身具武功,而且還比自己高得多,卻從未在人前炫露出來,自己才隻學會兩三路劍法,便已自負俠少。一念至此,心中羞慚大作,呆呆地怔在當地,幾乎抬不起頭來。

那枯瘦老人目光微睨管寧一眼,便箭也似的,注在囊兒身上,卻仍然沒有說話。囊兒眼珠一轉,大聲又道:“我家公子是個讀書人,和你素無仇怨,你為什麼一見麵就要害他,你年紀這麼大了,卻對一個後生晚輩下起毒手,難道不害臊?”

枯瘦老人突地冷冷一笑,尖聲說道:“你方才那招‘龍飛鳳舞’是從哪裏學來的?‘金丸鐵掌’杜倉是你的什麼人?”聲音尖銳,有如狼嚎。

囊兒麵色一變,但眼珠一轉,瞬即恢複常態又道:“你也不要問我的師承來曆,我也不會告訴你,反正我家公子不是武林中人,隻是為了遊山玩水,才誤打誤撞地走到這裏來的,你們江湖中的仇殺,和我們根本無關,就算這些人是你殺死的,我們也不會說出去,你今天要是放我們走,我一定感激你的好處,今天的事,我絕不會說出去。”

枯瘦老人神色微微一動,冷笑道:“你這娃兒倒有趣得很,我老人家本也不忍害你,隻是--”

右掌突地一揚,方才接在手中的石硯,便又電射而出。囊兒隻覺眼前一花,還未來得及體會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勢如奔雷的石硯,便不偏不倚地擊在他麵門之上。

枯瘦老人一無表情地望著囊兒狂吼一聲,緩緩倒了下去,冷然接口又道:“隻怪你們走錯了地方。”目光凜然轉向那已撲向囊兒身上,連連痛呼的管寧:“老夫隻得心狠手辣一些了。”

隨著話聲,他又自緩緩走向管寧,瘦如鳥爪般的手掌,又伸了出來。

管寧眼見這方漸成長,本應享受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的幼童,竟為著自己,喪失了性命,心中但覺悲憤填膺,突然長身而起,滿含怨毒地望著這冷酷的魔頭,隻要此人再走前一步,他便會毫不猶疑地和身撲上。

哪知這枯瘦老人目光轉處,全身突地一震,眨眼之間,麵上便滿布驚恐之色,腳步一頓,肩頭微晃,突地倒縱而起,淩空一個翻身,電也似的掠了出去。隻見那寬大的彩袍微微一飄,他那瘦如風竹的身軀,便消失在亭外沉沉的夜色裏。

管寧一怔,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雖是個聰明絕頂之人,但究竟初入江湖,遇著此等詭異複雜之事,本已茫無頭緒。哪知這事的演變,卻越來越奇,莫說是他,便是江湖曆練比他更勝十倍之人,也無法明了此事的究竟了。

他茫然怔了半晌,心中突地一動,回過頭去,心頭不禁又是驀地一跳,全身的血液,幾乎也為之停頓下來。

那垂首而立的白袍屍身,此刻竟已抬起頭來,一雙深深插入欄木中的手掌,也正自緩緩向外抽出。夜色之中,隻見此人眉骨高聳,鼻正如削,麵色蒼白得像是玉石所雕,一絲血漬,自發際流出,流過他濃黑的眉毛、緊閉的眼瞼,沿著鼻窪,流入他頷下的微須裏。

這蒼白的麵色,如雕的麵目,襯著他一身潔白如雪的長袍,使他看來有如不可企及的神像。

但那一絲鮮紅的血漬,卻又給他帶來一種不可描敘的淒清之意。

管寧目定口呆,駭然而視,隻見這遍體白衫的中年文士,緩緩張開眼來,茫然四顧一眼,目光在管寧身上一頓,便筆直地走了過來。

管寧心中暗歎一聲,知道自己今日已卷入一件極其神秘複雜的事件裏。是福是禍,雖然仍未可知,但此刻看來,卻是已斷言是禍非福的了。

這白袍文士,人一蘇醒,便向自己走來,定然亦是對自己不利,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自己一個局外人忽然插入此間,自然難怪人家會對自己如此,一念至此,他心中更是百感交集,索性動也不動地站在當地,靜觀待變。

哪知這中年文士走了兩步,突地停了下來,目光一垂,俯首尋思了半晌,似乎在想什麼,管寧又是一奇,卻聽他自語著道:“我是誰?我是誰……”

猛地伸出手掌,連連拍打著自己的腦袋,不斷地自語道:“我是誰,我是誰……”聲音越來越大,突地拔足狂奔,奔出亭外,奔下石階,隻聽得他仍在高聲呼喊著。

“我是誰……我是誰……”叫喊的聲音,越來越遠,漸漸沉寂。

於是本已茫然的管寧,此刻更有如置身黝黑深沉的濃霧之中,摸不著半絲頭緒,隻覺自己平日對事物忖度的思考之力,此刻卻連半分也用不上。心胸之中,被悲憤、哀傷、自疚、詫異、驚駭、疑惑--各種情感堵塞得像是要裂成碎片似的。

此事原本與他毫無關係,然而,此刻卻改變了他一生命運,在當時他走過那座小小的獨木橋的時候,這一切事,他又怎能預料得到的呢?

驀地,他身側響起一聲輕微的呻吟之聲,他連忙回過頭去,俯下身子。倒臥在那並肩斜倒在亭欄之前的一對紅衫夫婦前麵的囊兒,麵門滿是血漬,挺直的鼻梁,亦被擊成骨肉模糊。

此刻,他正勉強地張開了眼睛,望了管寧一眼,見到他還是好生生地活在自己的眼前,血肉模糊的麵上,便綻開一絲喜悅的笑容,似乎極為安慰。因為,自己的死,終於有了代價了。

管寧隻覺得心中所有的情感,在這一瞬之間,全都變成濃厚的悲哀,兩滴淚珠,奪眶而出--冰涼的眼淚,流在他滾熱的麵頰上,也流入他熾熱的心。

他仍任它流下來,也不伸手拭抹一下,哽咽著道:“囊兒,你……你何必對我如此,叫我怎麼報答你!”

囊兒麵上的笑容兀自未退,斷續地說道:“公子對囊兒的大恩……囊兒一死也報答不完,這……這又算得了什麼?若沒有公子……囊兒和大姐早就凍死、餓死了。”

他痛苦地扭曲了一下身軀,但此刻他心中是安詳的,因之任何痛苦,他都能麵帶笑容地忍受下,接著又道:“隻要公子活著,囊兒死了算不得什麼,但是……囊兒心裏卻有一件放不下的事。”

管寧強忍哀痛,哽咽接道:“囊兒有什麼放不下的事,我一定替你做好,就算那事難如登天……不過,囊兒別怕,囊兒不會死的,像囊兒這麼乖的孩子要是死了,這世界還算得是什麼世界。”

囊兒淒然一笑,悄然合上眼睛,默默地停了半晌,接著又道:“囊兒死了,希望公子好好看待囊兒的姐姐,囊兒的姐姐也很乖,公子以後要是娶了親,就……就叫囊兒的姐姐侍候公子的夫人,公子以後若是沒有喜歡別的女孩子……就喜歡囊兒的姐姐好了,唉--大姐對囊兒真好,可是囊兒卻永遠不能看到大姐了。大姐,你會傷心嗎?”

管寧方自忍住的眼淚,此刻便又不可遏止地流了下來。過度的悲傷,已使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囊兒又張開了眼睛,隻見他不住地點著頭,嘴角便又泛起一絲笑容,微聲說道:“囊兒還有一件事,想求公子,公子一定答應囊兒,囊兒的……”

他這兩句說得極快,但說到一半,便停止了,竟已說不出話來了。

他的嘴角,還帶著一分笑容,因為他的生命雖然短促,卻是光輝而燦爛的,他生得雖然困苦,死得卻極安樂,他不曾虧負人生,人生卻有負於他……人生,人生之中,不是常常有些事是極為不公平的嗎?

伏在囊兒的屍身上,管寧哀哀地痛哭了起來,將心中的悲哀,都和在眼淚之中如泉湧地哭了出來,有誰能說眼淚是弱者所獨有的?勇敢的人們雖不輕易流淚,但當他流淚的時候,卻遠比弱者還要流得多哩!

他也不知哭了多久,肩頭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他心頭一跳,回頭望處,卻見那白袍文士,不知何時,又已站在他的身後,帶著一臉茫然的神色,凝視著他,一字一字地問道:“我是誰?你知道嗎?”

痛哭過後,管寧隻覺心中空空洞洞的,亦自茫然搖了搖頭,道:“你是誰,我怎麼會知道?不管你是誰,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白袍中年文士呆了一呆,連連點著頭,長歎了一聲,緩緩說道:“與你本無關係,與你本無關係。”語聲微頓,又道:“那麼和誰有關係呢?”

管寧不禁為之一愕,又自搖了搖頭,道:“和誰有關係,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哼!我當然不會知道。”

那白袍文士又是一呆,突地雙手疾伸,一把將管寧從地上抓了起來,豎眉吼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那麼誰知道?這裏上上下下,前前後後,都是死人,我不問你,難道去問那些死人嗎?”

管寧雙肩被他抓在手裏,但覺其痛徹骨,全力一掙,想掙脫他的手掌,但這中年文士的一雙手掌,竟像是生鐵所鑄,他竭盡全力,也掙不脫,心中不禁怒氣大作,厲聲叱道:“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看你--哼哼,還是死了算了。”

這中年文士雙眉一軒,瞬又平複,垂下頭去,低聲自語道:“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突地手掌一鬆,將管寧放了下來,連聲道:“是極,是極,我還是死了算了。”

轉身一望,見到那隻插在地下的鐵拐杖,身形一動,掠了過去,將拐杖拔將起來,再一擰身,便又回到管寧身前,將拐杖雙手捧到管寧麵前,道:“就請閣下用這支拐杖,在我頭上一擊,把我打死算了。”

管寧隻覺眼前微花,這中年文士已將拐杖送到自己麵前,身形之快,有如鬼物,心中方自駭然,聽了他的話,卻又不禁愣住了,忖道:“此人難道真的是個瘋子?天下怎會有人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就算他是個瘋子,也不至於會瘋到這種地步呀!”

那中年文士等了許久,卻見管寧仍在垂首想著心事,雙眉一軒,道:“這支拐杖雖然不輕,但你方才那一掙,兩膀之間,至少有著兩三千斤力氣,這拐杖一定拿得起,來來來!就請閣下快些動手吧!”

他雙手一伸,將拐杖送到管寧的身前,管寧連忙搖首,說道:“殺人之事,我不會做,閣下如果真的要死,還是你自己動手吧!”

那中年文士目光一涼,突地大怒道:“你叫我死了算了,卻又不肯動手,難道要叫我自己殺死自己不成?哼!你這種言語反複之人,不如讓我一杖打死算了。”

管寧心中一動,忖道:“方才我是掙了一下,此人便已估出我兩膀的力氣,不會是個瘋子。”

他轉念又忖道:“他讓我動手殺他,必定是戲弄於我,試想他武功之高,不知高過我多少倍,怎會無緣無故地讓我打死?”

一念至此,他便冷冷說道:“閣下若是真的要死,我便動手好了。”

劈手奪過那支黑鐵拐杖,高高舉起,方待擊下,目光斜處,卻見這中年文士竟然真的合上眼睛,一副閉目等死的樣子,舉在空中的黑鐵拐杖,便再也落不下去。

在這一刻之中,管寧心中思潮如湧,突地想起了許多事。

他手中的黑鐵拐杖,仍高高舉在空中,心中卻在暗地尋思道:“我幼時讀那先人劄記中的秘聞搜奇,內中曾有記載著一個完全正常之人,卻常常會因為一個極大的震蕩,而將自己一生之中的所有事情,完全忘卻的。”

他目光緩緩凝注到那白袍書生的頭頂之上,隻見他發際血漬宛然,顯然曾被重擊,而且擊得不輕,心念一動,心中又自忖道:“莫非此人亦因此傷,而將自己是誰都忘得幹幹淨淨?如此說來,他便非有心戲弄於我,而是真的想一死了之?”

目光一轉,見這中年書生麵目之上果然是一片茫然之色,像是已將生死之事,看作與自己毫無幹係,因為生已無趣,死又何妨?

管寧暗歎一聲,又自忖道:“方才那身穿彩袍的高瘦老者,武功之高,已是令人難以置信,但他一見著這白袍書生,卻連頭也不敢回,就飛也似的逃了出去,顯見這白袍書生必是武林之中,一個聲名極大的人物,他的一生,也必定充滿燦爛絢麗的事跡。而如今呢,他卻將自己的一生事跡全部忘記。這些事跡,想必全是經過他無比艱苦的奮鬥,才能造成的。唉--人們的腦海,若是變成一片空白,什麼事也無法思想,什麼事也不能回憶,甚至連自己的姓名都不再記得,那該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若是有朝一日,我也變成如此,隻怕我也會毫不猶疑、心甘情願地,讓別人一杖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