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安的意識裏,楊國忠根本就是個屁本事兒都沒有的庸才,他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完全是沾了楊貴妃褲腰帶的光。
用我們今天的時髦話來講,哥舒翰實際上是個“富二代”,他父母累積下的財富足夠他胡吃海喝好幾輩子的。
哥舒翰之所以看不上安氏兄弟,主要的原因有兩個,一是因為安氏兄弟的出身十分卑賤,二是因為安氏兄弟為人太過狡詐。
北鬥七星高,哥舒夜帶刀。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
千萬不要對牛彈琴,牛聽不懂倒在其次,關鍵是別把牛給彈怒了。
(一)
在沒有李林甫的日子裏,楊國忠晚上做夢都能把自己的嘴兒笑歪了。各位,請不要驚訝,換了你也是一樣。因為,伴隨著李林甫的死亡,無邊的利益大潮正向著楊國忠楊大人洶湧而來。
老李的屍體還沒有涼透,唐政府就迫不及待地進行了行政改革,將吏部改為文部,兵部改為武部,刑部改為憲部。群臣當中,楊國忠無疑是最大的受益者。他得以以右相的身份兼任文部尚書,將大唐帝國官吏們的選拔任用權牢牢地抓在了手中。
楊國相在選人用人方麵是頗為獨到的。他選拔任用官吏,一不看道德修養,二不看能力才學,三不看家庭背景,隻看一樣:該人和自己的親疏程度。對於那些和自己關係最為親近的心腹,楊國忠就把他們安置到要害部門執掌樞要;對於那些比較親近的官員,老楊就把他們放到油水兒多的部門;至於那些和自己沒什麼來往的官員,楊國相要麼把他們安置到不重要的崗位,要麼就是幹脆不用。上梁不正,下梁也不得不歪。各級官吏為了自個兒的仕途大計,都紛紛上杆子地拍楊國忠的馬屁。一時間,楊府門庭若市,人來利往,好不熱鬧!
當然了,不識時務的家夥也是有的,張彖(tuàn)正是其中之一。這張彖本是陝郡的新科進士。和他一同考中的人都千方百計地忙著抱楊國忠的大腿,隻有他堅決不去拜見楊國忠。一些“聰明人”看不下去了,就“苦口婆心”地勸他:“你得去拜謁楊右相啊,隻有這樣才能謀個富貴之路啊!”
誰知,張彖卻把人家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反而嗤笑道:“你們把楊國忠看作是泰山,我看他實際上隻是一座冰山。等到皎日東出的那一天,他這座冰山可就要融化嘍!到時候,恐怕你們這些人就無所依靠了。”說罷,他竟轉身離去,從此隱居嵩山,不問世事。(爾輩以謂楊公之勢倚靠如泰山,以吾所見,乃冰山也。或皎日大明之際,則此山當誤人爾。)
楊國忠十分得意,放眼大唐百官群臣,識時務的都對他唯唯諾諾、恭恭敬敬,不識時務的基本上都被“處理”掉了。從前的朝廷,李林甫一個人說了算。現在,風水輪流轉,也輪到我楊某人操持權柄、指點江山了。楊國忠得意地笑了。但是,很快地,他就笑不起來了。因為,居然真得還有人敢不買他的帳。
誰啊?
正是他的幹外甥安祿山!
從前的楊國忠對安祿山豈止是“尊重”,簡直就是“奉若天人”啊。楊國忠還是禦史中丞的時候,每次看到自己的幹外甥,他都會主動地迎上去,一邊扶著豐滿肥碩的安祿山走路,一遍還不忘關切地提醒老安:“外甥,注意了,這邊有一塊石頭”、外甥,注意了,那邊有一個小坑兒……而他的這位外甥呢,不但沒有一點兒的不好意思,反而大大咧咧地受用著,甚至都不帶用正眼瞧舅舅一眼的,光顧著用鼻孔看天了。幹舅舅低聲下氣的給予,幹外甥理所當然的接受,這種奇特的情形一時成為了大唐朝廷一道別樣的風景線。
不過,那是從前的事兒了。物換星移之後,免不了就要情隨事遷。現在的楊國忠,可是大唐帝國的右相兼文部尚書,真正的領袖群臣,天老大,皇帝老二,他就是老三。時代不同了,楊國相的想法也與時俱進了:從前的我權勢沒你大,所以才對你處處忍讓;現在的我可是你的頂頭上司,你安祿山是不是也該拿出點兒下屬的樣子來了?
楊國忠想得很美,但是無情的現實兜頭就潑了他一盆涼水。因為,安祿山還是一如既往地鄙視著他。在老安的意識裏,楊國忠根本就是個屁本事兒都沒有的庸才,他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完全是沾了楊貴妃褲腰帶的光。好啊,今天你小人得誌了,就吵著嚷著跟我要尊嚴,小子,你還沒睡醒呢吧?
從前的楊國忠一直都是忍啊忍,忍啊忍,差點兒就忍成了忍者神龜。常言說得好,忍已無可忍之時,便無需再忍。現在,他終於發作了,過往的不滿和憤懣一股腦兒地迸發了出來。你安祿山有什麼資格敢瞧不起我?好啊,你瞧不起我,是吧?咱們走著瞧!打這以後,楊國忠就把舅甥之情丟到了爪哇國,視安祿山為眼中釘、肉中刺,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
李林甫雖然壞,但人家可是一個有才的壞蛋。對安祿山,老李從來都是一手硬一手軟,把個老安搞得是膽戰心驚。可是,庸碌無能的楊國忠卻沒有李林甫那樣的厚黑本事,偏偏就奈何不了安祿山。他沒辦法控製安祿山,隻好在玄宗麵前搬弄是非,“安祿山威權太盛,必為國患”。
很明顯,大舅哥在玄宗心裏的分量遠遠比不上幹兒子,李隆基對楊國忠的“造謠中傷”絲毫不以為然:“你和安祿山都是我臂膀,一個主內,一個主外。你們要互相理解,團結合作,不要爭鬥。”
玄宗的表態氣得楊國忠差點兒暈倒。不過,生氣歸生氣,楊國忠可不敢頂玄宗的嘴兒,他決定尋找幫手一起來對付安祿山。
隴右節度使哥舒翰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進入了楊國忠的視野。
(二)
哥舒翰不姓“哥”!
那姓什麼?
複姓“哥舒”,單名一個“翰”字兒。
暈死……
從這個稀奇古怪的名字,我們就可以猜出,哥舒翰這小子肯定不是漢人。“哥舒”這兩字兒啊,實際上是隋唐時期一個北方少數民族部落的名稱。古代的少數民族大多文化不發達,沒有漢人那樣豐富係統的姓氏體係,所以,他們通常是以部落的名稱作為自己的姓氏。哥舒部落是突騎施(該部族活躍在今新疆伊犁河以西、熱海以東地區)各部當中較大的一個,而突騎施又是突厥的一個分支。所以,嚴格地說來,哥舒翰是突厥人。
老翰的出身十分不錯,是哥舒部落王族的後裔。爺爺哥舒沮曾經做過大唐的左清道率。父親哥舒道元則擔任過安西都護府副都護、赤水軍(今甘肅武威縣)使。母親尉遲氏更加厲害,是於闐(tián)(今新疆和田西南)王的閨女。
不需細想,這樣的家庭當然是十分富有的。所以,用我們今天的時髦話來講,哥舒翰實際上是個“富二代”,他父母累積下的財富足夠他胡吃海喝好幾輩子的。凡事都是有利有弊,優越的家庭條件對哥舒翰的成長既產生了有利的影響,也產生了不利的影響。
富裕的家境為哥舒翰提供了優越的教育條件。在成長的過程中,他對閱讀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尤其喜愛《左氏春秋》和《漢書》。哥舒翰深受書中人物放蕩不羈、慷慨豪邁的精神的熏陶,不僅做事光明磊落、瀟灑坦蕩,而且待人誠懇大方、出手闊綽。這樣的人,不論何年何月,走到什麼地方,都會受到眾人的擁護。平心而論,這種無意中形成的性格遠遠要比他父母掙下的金銀財寶還要珍貴,因為它是哥舒翰一生受用不盡的財富。
當然了,不利的影響也是有的。良好的經濟條件也使哥舒翰養成了嗜酒如命和酷愛賭博的陋習。這兩個不良嗜好毀了他的前半生。年輕時代的哥舒翰可算不上什麼良家子弟,這小子仗著自己的父親有幾個錢兒,就到處吃喝玩樂,賭博嫖娼,打架鬥毆,委實不是一個善茬兒。雖然史書上沒有他兒時就偷看老太太洗澡的記載。但是,在鄉人的眼中,這個哥舒翰就是一個敗家的紈絝子弟。不管別人怎麼評價,父母怎麼規勸,哥舒翰依舊是我行我素,就這麼玩啊鬧啊,從童年玩到了少年,從少年玩到了青年,又從青年玩到了中年,一直玩到了四十歲。
按理說四十歲已經到了“不惑”的階段,可是哥舒翰的人生壓根就還沒展開呢。就在這一年,哥舒翰的父親哥舒道元在長安的家中因病辭世。根據當時的禮法規定,哥舒翰要為他的父親守孝三年。可是,就在這三年當中,哥舒翰依然是陋習不改,吃喝嫖賭,樣樣不誤。他的放蕩行為引起了長安尉(長安地方官)的不滿,人家就狠狠地奚落了他一頓。
雖然史書上對這件事情的詳細經過沒有記載,但是有一條卻是肯定的:哥舒翰受了強烈的刺激。這一點可以從他事後的反應中得到證實。哥舒翰“慨然發憤折節”,離開了長安——這座繁華的大都市,跑回老家河西(今甘肅武威)發展去了。憑借著父親的關係,他從當時的河西節度使王倕手中謀了一份差事。
天寶元年,王倕率軍攻占了新城(今青海門源)之後,就把軍隊的臨時指揮權交給了哥舒翰,由他負責率軍經略吐蕃。同隊當中有一名副將跟哥舒翰頂牛,就是不服從他的命令,還擺出了一副“你能拿老子怎麼樣”的囂張態度。他事先也沒打聽清楚,哥舒翰這廝年輕時就是個惹是生非的家夥,從來隻有他欺負人的份兒,幾時受過這等鳥氣。果然,哥舒翰發了飆,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就把這名副將給活生生扇死了,“三軍無不震懾”。
韓愈說得好,“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哥舒翰雖是千裏馬不假,但王倕可不是什麼伯樂。既然伯樂不出現,那千裏馬隻有等待的份兒了。哥舒翰沒有想到,他用了四年的時間才等到了生命中的那個伯樂。這個伯樂,我們認識,他就是一代名將王忠嗣。
王忠嗣出身軍人世家,他的父親王海賓也是唐代有名的戰將。王忠嗣九歲的時候,王海賓就在對吐蕃的戰鬥中壯烈犧牲。父親的慘死卻換來了王忠嗣人生的際遇。因為是烈士子弟,王忠嗣被唐玄宗招入宮中撫養。他和後來的肅宗皇帝李亨關係非常要好,兩人經常在一起讀書玩樂。有一次,玄宗閑時和他談論兵法。出乎李隆基的意料,這個毛頭小夥子居然“應對縱橫,皆出意表”。玄宗大為驚奇,勉勵王忠嗣說:“你日後必為良將”。那時的玄宗在識人用人方麵還是有點兒道行的,王忠嗣後來果然成長為一代名將,並且還是唐代第一個身兼四鎮節度使的武將,“佩四將印,控製萬裏,勁兵重鎮,皆歸掌握,自國初已來,未之有也。”
天寶五載的正月,王忠嗣兼任河西節度使。他很快就發現,就在他的麾下,有一位名叫哥舒翰的小吏,此人不僅勇武善鬥、豪氣幹雲,而且疏財重義,深受士兵擁戴。王忠嗣一眼就看出,這個哥舒翰是個難得的將才,便在不久之後提升他為衙將。
哥舒翰的人生轉機就此來臨。
(三)
天寶六載(公元747年)春的王忠嗣心情十分不爽。因為,正當身兼四鎮節度使的他倍受玄宗猜忌之時,他的死對頭——東北軍閥首領安祿山(王忠嗣是西北派係軍閥的首領)卻迎來了人生的春天。安祿山認玄宗李隆基為父,認貴妃楊玉環為母,還和當朝權相李林甫拜了把兄弟,當真是大紅大紫,風光無限。
王忠嗣的心情十分悲哀,想他一生為了李唐江山社稷鞠躬盡瘁、拋灑熱血,到了卻鬥不過一個出身卑賤的雜胡安祿山。沒辦法,在玄宗心中的天平上,他王忠嗣就是沒有安祿山有分量。王忠嗣很快就清醒地意識到,悲哀和怨恨都是無濟於事的,當務之急是培養好繼承人,來日再和安祿山一較高低。
王忠嗣心目中早已有了兩個理想的人選,一個是哥舒翰,另外一個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李光弼。在這兩個人當中,王忠嗣更傾向於哥舒翰。原因當然有很多很多,但是最重要的參考因素卻是哥舒翰和安氏兄弟(安祿山和安思順)之間的緊張關係。哥舒翰之所以看不上安氏兄弟,主要的原因有兩個,一是因為安氏兄弟的出身十分卑賤,二是因為安氏兄弟為人太過狡詐。這樣的人當然能夠堅定地秉持王忠嗣的路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