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祿山聽說了這個消息之後,趕到河邊這麼一看,當即高興得直拍大腿,“此乃天助我也”。安祿山一聲令下,叛軍踏冰渡河,如履平地。
玄宗還指望著黃河能把安祿山擋上個十天半月呢,哪曾想,隻耽誤了叛軍一宿的功夫。都說“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看看現在的情形,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得了道,又是誰失了道。
每一支軍隊都有他自己的特點,安祿山的軍隊也不例外。這支軍隊最大的特點,就是一個字兒:野。
這個“野”呢又有兩重意思:
第一重,人野,注意不是野人,但是也和野人差不多,叛軍主要是由邊疆各部組成。這些個部族啊,雖說還不至於茹毛飲血,但是確實是不通禮教,粗獷彪悍,一言不合,就愛動刀子。一般而言,能用手解決的問題,他們絕不用嘴。
第二重,作戰套路野,不像我們漢軍講究什麼排兵布陣、軍容嚴整啊什麼的。所以啊,這支軍隊在行進過程中的景象就顯得十分恐怖,步兵和騎兵混搭在一起,也不列隊,就是漫山遍野地亂跑,遠遠看去,就好像是有無數的兵馬一般,讓人膽寒。其實呢,這支部隊是形散神不散,一打起仗來,他們的組織性還是很強的,玩命兒地往上招呼,端的是厲害啊。
叛軍鼓噪而行,渡過河後也沒有休息,當天就拿下了靈昌郡,然後便直逼陳留郡。
這一天,正是新任河南節度使張介然到陳留上任的第三日。張介然趕忙上城觀敵,這一看不要緊啊,當時就嚇得差點兒肝膽俱裂。隻見,叛軍漫山遍野,如潮水般湧來,連綿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當時,整個陳留守軍加在一起才不到一萬人,而且都是些沒有經過訓練的新兵蛋子。唉,命苦不能怨政府啊,剛剛上任三天,屁股還沒捂熱乎呢,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沒辦法,硬著頭皮上吧。
硬著頭皮上的結果就是丟了腦袋。守城的士兵根本就沒有經曆過戰爭場麵,一聽到叛軍的號角聲,就嚇得抖成了一團,“授甲不得,氣已奪矣”。叛軍根本就沒用什麼力氣,就順利地攻占了陳留,張介然被俘,手下士兵大部投降。
本來呢,安祿山沒打算把這些人怎麼樣。可是,他家老二安慶緒無意中在城牆上看見了朝廷發布的討賊詔書。詔書中說逆賊安祿山的長子安慶宗已經在長安市曹伏誅。安慶緒當時就哭了,跑來告訴了安祿山。安祿山平生最喜歡他的大兒子安慶宗了,一聽說安慶宗死了,當時差點兒沒過去。他痛苦流涕,仰天長呼,“吾子何罪而殺之”?安祿山氣紅了眼。當時,投降的官軍都站在入城道路的兩旁,安祿山居然“命交相斫焉,死者六七千人”。
攻下陳留之後,安祿山歇兵兩日,留李廷望守陳留,親率人馬撲向滎(xíng)陽(今河南滎陽)。
滎陽太守崔無詖(bì)也是一個很有骨氣的人。他親自上陣,登上城樓,組織士兵守城。可是,很快地,他就發現自己完全做了無用功,因為他的士兵聽到了敵軍的號角聲之後,便紛紛“自墜如雨”。安祿山乘勢揮軍殺入,崔無詖當場為國捐軀。
小玉我就納悶了,莫非叛軍所用的號角是一種特殊的超聲波武器,能夠傷人於無形。否則的話,即便是菜鳥,聽了敵軍的號角,充其量也就是個四散逃命,怎麼會“自墜如雨”呢?但是,這畢竟是殘酷而搞笑的事實,由此可見,內地的軍備已經鬆弛到了何種程度。
滎陽乃是洛陽最後的一道防線。滎陽陷落之後,洛陽便赤裸裸地擺在了安祿山的麵前。
封常清至此才算是見識到了安祿山的厲害。他才知道,安祿山為了這一天,其實已經準備了很久很久了。這一刻,他後悔得要命,後悔當初為什麼要在玄宗的麵前誇下海口。如果當時的嘴沒有那麼一禿嚕,現在也不會處於這種尷尬而危險的境地。
他是個行家裏手,他知道洛陽恐怕是守不住了,他當然擔心,他當然後悔,但是,他並不害怕。因為,他是帝國大將封常清。為了帝國,他甘願流盡最後一滴血。
封常清派東京留守李憕(chéng)等人率軍砍斷了河陽橋,準備固守洛陽,與安祿山決一死戰。
(三)
滎陽是洛陽的內褲。扒掉了滎陽,洛陽也就光不溜秋地暴露在叛軍的眼前了。
安祿山留大將武令珣鎮守滎陽,自己親率叛軍主力,兵鋒直指洛陽。
到口肥肉的誘惑力是無窮大的,安祿山實在是等不及了。他認為,此時的洛陽守軍已經成了驚弓之鳥,隻要有一彪精銳之師,趁勢直撲洛陽,必定可以一鼓作氣,拿下洛陽。
於是,他匆匆忙忙地帶著孫孝哲等數千人馬,直奔成皋甖(yīng)子穀(一說罌子穀),打算連夜拿下洛陽。
沒想到,甖子穀沒過去,反倒挨了一頓削,灰頭土臉的,好不狼狽。
原來啊,封常清算準了安祿山在連連取勝之後,必定目中無人,輕敵冒進。所以,他早早地就在甖子穀中埋伏了一支奇兵:荔非守瑜和他麾下的三千人馬。遠來的都是客嘛,總得要好好地“招待”一番啊。
叛軍剛剛進入穀中,便遭到了唐軍的迎頭痛擊。尤其是那個荔非守瑜,射術極為精準,一抬手就是一個,箭無虛發。虧了老安是坐在車輦之中,否則的話,就得提前去向玉皇大帝報到了。
一場混戰下來,叛軍丟下幾百具屍體,倉皇地撤出了穀中。
自範陽起兵以來,叛軍還是首次遭到失敗,雖不慘重,但是確實很丟人。安祿山的麵子掛不住了,大軍一路上攻城略地,所向披靡,豈料竟然被一個小小的甖子穀擋住了去路,這還了得。
安祿山畢竟是多年行伍生涯鍛造出來的一代統帥。他很快就發現了一個問題:唐軍居然沒有出穀追擊。唐軍為什麼不追擊呢?理由很簡單,他們肯定是人少,勢單力孤,不敢貿然出擊。
想到此處,安祿山不怒反喜。
當時天色已晚,眾將都有回營休息之意。但是,安祿山不答應,他要求各部收攏人馬,準備連夜出擊。眾將士一頭霧水,不就是一個小小的甖子穀嘛,今天過不去,明天我們可以再來嘛,天色都這麼晚了,搞什麼搞?
安祿山卻有著自己的打算,既然麾下的眾軍這麼想,那穀中的唐軍八成也會這麼想,甚至於洛陽城中的封常清也會這麼想。那麼,我們幹脆反其道而行之,趁唐軍思想鬆懈之時,回軍再戰,一定可以拿下甖子穀,說不定還可以打封常清一個措手不及,順勢攻入洛陽呢?
安祿山命令何千年率一支人馬繞到穀南,截斷穀中唐軍的歸路;同時,又派崔乾佑引兵一萬,再撲甖子穀;而他自己則率大軍,隨後跟進。
果然,荔非守瑜可沒有料到安祿山會連夜來襲。前有崔乾佑,後有何千年,荔非守瑜隻好將本來就少得可憐的兵馬分作兩隊,分頭禦敵。他手下的那些人馬,基本上是由封常清在洛陽招募的那些新兵蛋子組成的,與叛軍交鋒,一觸即潰。而叛軍這一方麵呢,安祿山本人親自督戰,叛軍將卒玩命兒往上衝。勝敗之勢,一目了然。
封常清在洛陽城中就聽到了甖子穀中的喊殺聲。他倒是很夠義氣,帶了一彪人馬就趕去增援荔非守瑜了。可是,何千年那邊早有準備,封常清左突右突,就是突不進去,無奈之下,隻好率敗軍奔回洛陽。
荔非守瑜在穀中堅守了一天一夜,都沒有等到洛陽的援軍。他放眼看看四周,三千人馬隻剩下不到二三百人了,要箭沒箭,要糧食沒糧食,而他本人也是渾身帶傷,勉力地支撐著。叛軍蜂擁而來,荔非守瑜站在山頂之上,最後回望了一眼洛陽,轉身跳入了波濤滾滾的大河之中。
封常清在前麵跑,安祿山在後麵追,這個遊戲的名字就叫做老鷹抓小雞。小雞跑到了葵園,老鷹就追到了葵園,小雞發怒,轉身與老鷹一頓掐,打不過,接著跑;小雞又跑到汜水,老鷹緊接著又追到汜水,小雞又發怒了,轉身又與老鷹一頓掐,還是打不過,接著再跑。這一次,小雞直接跑回了洛陽上東門,城門緊關,堅守不出。叛軍見唐軍有所準備,索性團團圍住城池。